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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1 / 1)

而蒋星重两个婢女,不知何时也冲进了院中,此时正在不远处贴墙站着,颇有些踟蹰的看着她,不知该不该过来。

蒋星重递给她们一个眼神,示意她们安心,随后收回目光,跪直。

蒋道明骤见那名少年,神色一惊,立时收了动作,迎上前,强自平复下气息,行礼道:“拜见言公子。”

哟!蒋星重见此低低一讶,她前后两辈子,都没见过阿爹这般温柔的模样。这言公子就是阿爹口中的贵客吧?是何来头?

想着,跪在地上的蒋星重,再次仰头看向言公子。

目光落定的刹那,蒋星重眸光一跳,好一个生得龙章凤姿的少年。

他身量高拔,瞧着倒是比父亲还高出小半头,头戴暖耳帽,身穿一袭暗纹提花皦玉色窄袖过膝曳撒,腰系玉革带,外套狐毛裘衣,宽肩细腰,身形格外出挑。只是衣衫上无暗纹外任何多余的纹样,无法判断其身份。

这言公子生得极好,脸上皮肤似女子一般细腻,高挺的鼻梁叫他眼窝深邃。且他生得一双极为标准的丹凤眼,双眼狭长而有神,带的他整个人气质极显清贵。

蒋星重当真从未见过样貌这般好的男子,就连往日在她眼里样貌一等一英俊的哥哥,站在言公子旁边,就好似公子身边的小厮一般。

这若是换作从前真正十六岁的她,如此样貌,定会拨动她的心弦。可现在她除了赞叹一句俊美,着实没有多余的心思。

言公子含笑免了蒋道明的礼,问道:“将军因何动怒?”

跟着言公子身旁的蒋星驰,已不解的看向蒋星重,见她身着去年过年时自己送的那套锁子甲,不由眉微挑,唇边含笑。

蒋道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跪在地上的蒋星重一眼,这才对言公子道:“是我这不成器的女儿,成天不干正事,嚷嚷着要习武,正训着呢。着实抱歉,扰了公子清静。”

听闻此言,言公子这才看向一旁跪着的蒋星重。

目光落定在她面上的瞬间,言公子眸光微亮,剑眉微挑。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束发下的一张脸似是只巴掌大小,削尖的下巴,修长的脖颈,好似塑师手下一尊精美的女将俑。

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异样的红,睫毛和眉毛上还结了一层细碎的冰霜,可她依旧跪的笔直,好似根本不怕冷的模样。

言公子再复看向蒋道明,对蒋道明道:“习武有何不好?强身健体,令爱瞧着……便很健康。”

健康?蒋星重抬眼再复看向言公子,眼里颇有些叹慨,前后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用健康二字夸她。

“唔……”蒋道明噎了一瞬,跟着道:“是,是挺康健,小时候跟着她兄长,习过几年武。”

言公子笑问道:“既然幼时习过,将军为何如今又不允了?”

蒋道明瞥了蒋星重一眼,眼里复又漫上不悦,解释道:“都是八年前的事了,小时候在榆林卫乡下,由着她野。可女孩子哪里有舞刀弄枪的,八岁那年,我便禁了她习武。合该收收心,好好学学管家看账,学学女红女工。”

蒋星重闻言不耐的白了蒋道明一眼,没好气道:“管家看账,女红女工学,学这些危难时是能保命还是能卫国啊?”

蒋道明一指头指过去,“你再说!”

一旁的言公子闻言却笑了,垂眸看向蒋星重,笑道:“哦?保家卫国?姑娘志向,甚是高远。”

这话听着像讽刺,蒋星重瞥了一眼言公子,反问道:“不可以吗?遍观史书,每逢乱世,皆有女子保家卫国的身影。妇好、平阳昭公主、樊梨花、穆桂英、梁红玉……哪个不是女子?”

说着,蒋星重再复看向蒋道明,道:“她们都行,只我不行?”

蒋道明一声嗤笑,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还敢自比这些人,不嫌丢脸?”

话未说完,却被言公子打断道:“旁人招猫逗狗,无所事事尚不觉丢脸,令爱发心为国,上进习武,为何要觉丢脸?”

一句话,噎的蒋道明脸色变了变,蒋星重则暗自偷笑,一时对这位言公子增了几分好感,他不仅人长好看,说话也漂亮,能有这般见解,他定是教养极好。

言公子再复看向蒋星重,神色间多了几分认真,问道:“你当真想习武?”

蒋星重坚定点头:“当真!”

言公子看向蒋道明,赞道:“家中姑娘亦有保家卫国之念,想来是将军言传身教之故。既如此,倒不如允了令爱。”

此话一出,蒋星重颇有些惊奇的看向言公子。他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一时间,蒋星重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可是……他的话,管用吗?想着,蒋星重再复看向蒋道明。

果然,蒋道明蹙眉道:“可是,她是个姑娘。”

言公子笑道:“姑娘怎么了?顺天府内确实没有习武的姑娘,可遍观大昭全国,多得是习武的女子。前些日子早朝,陛下刚允了忠州宣慰使李乘云的夫人秦韶瑛代领夫职,这位秦将军,便是一位女中豪杰。”

一听秦韶瑛的名字,蒋星重双眸立时放光!就是她,前世景宁帝自缢后,誓不投降,打得土特部闻风丧胆的女将军就是她!

蒋星重忙惊喜问道:“秦将军这个时候就已经领兵了?”

蒋星重的语气异常兴奋,三人皆低头看向她。望着她眼里灼灼跳跃的光,三人似是都忽略了她话中些许的怪异,言公子笑而点头:“正是。”

蒋星重闻言笑开,拽了下已有些褶皱的衣摆,喜道:“咱庙堂之上的那位,算是办了件好事。”

话音落,蒋星驰忙看向言公子,蒋道明也飞速瞥了言公子一眼,随后看向蒋星重,训斥道:“不许妄议圣上!”

蒋星重心里对景宁帝何等厌恨,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将头撇去一边,本挺直的腰背也塌了一点,随口道:“我夸圣上呢。”

“呵……”言公子轻声笑开,颇有些意味不明,他跟着转头对蒋道明道:“习武每日也就清晨,想来并不耽误她学别的,将军允了便是。”

蒋道明道:“那便叫她过些日子再来,没得冲撞了公子。”

蒋星重闻言一惊,过些时日再来?什么意思?答应了?

蒋星重诧异的看向言公子,满眼的震惊。这位爷什么来头?居然能叫她父亲轻而易举的答应她习武的事!身份不低,绝对不低!

蒋星重连忙将顺天府那些名门勋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根本没发现有哪家名门勋贵是姓言的。这位言公子,到底是何来头?

言公子瞥了一眼蒋星重,她此刻怔愣且惊讶的神色,瞧着甚是满足。于是他接着对蒋道明道:“令爱甲胄都穿好了,就别撵人回去了。若担心男女之防,叫她跟远些便是。”

蒋星重连忙接过话,行礼道:“多谢言公子!大恩大德,我必铭记在心!”

陪侍在旁一直没说话的蒋星驰,暗暗朝蒋星重竖了个大拇指。蒋星重见此,冲哥哥得意一挑眉。哥哥不像阿爹,倒是一直赞成她习武。

蒋道明还能说什么,深深剜了蒋星重一眼,那眼神,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可蒋星重才不在乎呢,连忙双手撑地,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跪疼的膝盖,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她爬起来时,父兄二人已引着言公子到了后院开阔之地,言公子也已脱去裘衣和暖耳帽,身着一身精干的皦玉色曳撒,手持雁翎刀跟在父亲不远处。

蒋星重也不耽搁,等膝盖好了些,便拿起自己的雁翎刀,到三人后方的空地处,跟着一道习武。

蒋星重抽了雁翎刀出鞘,跟在言公子不远处一同练习,刀很沉,身上的锁子甲亦沉,荒废多年,她的手腕和身形皆有些不稳,但她毫无退却之意。

蒋星重一面跟着阿爹教导言公子的动作专心练武,一面琢磨着自己的计划。

有朝一日,若真是叫她遇上这样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她又该如何取得那人的信任?

蒋星重思来想去,以她的身份处境,无非也就四个字可用,坑,蒙,拐,骗!

骗的那人相信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一点点的取得他的信任,而后便以此能,助他夺得大位。

计划基本已经有个大概,但眼下的问题是,她该去何处找一个这样的人?

想着,蒋星重看向一旁陪练的兄长。

她要找一个能取代景宁帝的人,就得有个能接触到这类人的途径,军中,便是极好的途径。

那么只能通过兄长。

哥哥身边多的是青年才俊,若她能哄得哥哥高兴,说不准,便可得寸进尺,叫哥哥带她同他的那些朋友打打交道。

等会儿结束,就找哥哥去探探口风。

做好决定,蒋星重专心练武。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院内只有父亲时不时教导言公子的声音,以及练武劳累的喘息,刀锋破空的呼鸣。

快至卯时,天仍未亮,东方只泛起些许鱼肚白,言公子止戈,将刀递给蒋星驰,笑着对蒋道明道:“将军教导清晰,当真令我受益匪浅。”

蒋道明行礼道:“公子过誉。”

说罢,蒋道明对言公子道:“公子出门时辰太早,想来未用早膳,不如在府上用过后再走。”

言公子点头道:“好。”

说着,言公子转头看了眼蒋星重,对蒋道明道:“令爱一起吧。”

“啊?”蒋星重愣了一瞬,未及发问,蒋道明已引着言公子往厅中而去,蒋星重连忙跟上。

来到厅中,四人围桌而坐,婢女开始布菜,言公子坐在上首的位置,蒋星重正好在他对面。

离得近了,蒋星重这才发觉,言公子眼下有一片淡淡的乌青,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但他那双眼中,却丝毫不见疲惫之态,坐姿端正却又足够松弛,矜贵与优雅,自他骨中自然逸散,气定神闲,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泰然处之。

再加上父兄对他的态度,蒋星重愈发确定,这言公子,身份必然非富即贵,可她真的想不起来顺天府哪家勋贵姓言。

蒋星重正暗自琢磨着,忽听一旁兄长开口,对言公子道:“公子勤勉,但也要记得好生保重自身,这两日眼下乌青瞧着更重了些,夜里须得多睡。”

言公子闻言,冲蒋星驰抿唇一笑,道:“公务繁忙,我恨不能分身有术,如何还敢贪睡?如今户部财政吃紧,我须得多想些法子出来。”

户部?蒋星重这才想起,前世此时,户部确实财政吃紧。

约莫再过几个月,景宁帝会为收复辽东而加收赋税,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但同样她也记得清楚,前世景宁帝自缢后,土特部大汉从景宁帝库里抄出内帑(注1)两百多万两白银,足可见不是没钱打仗,而是景宁帝舍不得自己的银子。

想起前世这些,蒋星重便恨得牙根痒痒,但凡景宁帝舍得,早些拿出自己的内帑,大昭又岂会亡国?

不止景宁帝,景宁四年、五年那两年,景宁帝为筹集军饷,朝大臣及勋贵们要钱,但是各个都哭穷,最后也只筹集到二十万两白银。

可顺天府破之后,曾经那些官员的家里,土特部至少抄出总和三百万两的巨款。

念及这些过往,蒋星重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在户部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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