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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辞镜(1 / 1)

羲和海,花辞镜的寝殿内。

寝殿正中央,摆着一张硕大的圆形珊瑚榻,其底座由灵石雕刻而成。

那底座不断散发出灵气,十分浓郁,几乎能结成实质。

一个白发蓝瞳的白袍男子,坐在珊瑚榻上。他容貌俊俏,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一下,看上去身体极弱。

他一边把玩一颗灵珠,一边认真听眼前一个女子说话。

等那女子说完,他沉吟片刻,温和道:“小殿下是说,阿晚突然失踪了?那你们可有派人去寻?”

他面前的女子正是晚云灼的妹妹,人皇小女儿,晚月吟。

晚月吟下巴微扬,凝视花辞镜,含笑道:“小镜哥哥,不是失踪,是她不辞而别。大婚前夕突然消失,可见没怎么将小镜哥哥放在心上呢。”

她的五官,与晚云灼有三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

她从小体弱多病,被当成一朵娇花精心呵护长大。人皇对她有求必应、呵护备至,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了。

而晚云灼,拎着破军枪,随意一站,就是千军万马不敢拦的气势。

一提到人族公主,大家第一个想到的是娇贵体弱的晚月吟,而非晚云灼。

花辞镜笑了笑,温声道,“阿晚定然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耽搁了。我会派人去寻,小殿下不必忧心。”

晚月吟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瞬间垮脸。

她抬起下巴,轻哼一声,径直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花辞镜等了片刻,目光看向虚空中某处,“出来吧。”

那里出现一团白色雾气,从中走出一个鲛人女子。

她是花辞镜的贴身侍从,名唤小泱。

小泱笑道:“世子真受欢迎,人族大殿下和小殿下都喜欢世子呢。这小殿下真是执着,还不死心。”

花辞镜摇头,咳了两声,道:“她不是喜欢我,是喜欢跟阿晚争。”

说罢,他下巴微抬,示意道:“继续吧。”

小泱点头,继续进行被晚月吟打断的汇报。

“依照国师的指示,我令人去太平镇,果然找到那卦师了。”

“但他身边一直跟着魔尊的双头蛟,因为不确定魔尊是否在附近,所以不敢随意动手。”

花辞镜摩挲灵珠的手停顿了:“墨无疾?他也盯上了玉无凭?”

“是。”小泱点头,“他们昨日传来消息,说魔尊一直不曾出现,于是打算对玉无凭动手,可是……”

小泱停下,似乎在措辞。

花辞镜面带微笑,耐心等着她往下说。

小泱迟疑了一下,道:“大殿下……也出现在玉无凭那里了。”

花辞镜抬眸,眼神变得犀利了一瞬,而后又立刻恢复正常。

他轻轻蹙眉:“可有伤到她?”

小泱摇头:“没有。有一个鲛人见她在,知道打不过,就提前离开回来见我了。”

“我知道之后,差人去探,回来说是我们派去的所有鲛人全部尸骨无存。”

“世子,”小泱一脸担忧,“您说,殿下她突然失踪去找那卦师,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花辞镜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反而叮嘱她道:“告诉鲛皇刺杀失败就好,别的不要多说,下去吧。”

小泱乖巧地点点头。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行礼拜别。

花辞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稍纵即逝的犹豫,唤住她:“小泱,还有什么事?”

小泱眼神闪烁,手不自觉地捏紧。

花辞镜看出了她的纠结,却没有逼迫她,只是温和道:“若有什么难处,定要告诉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闻言,小泱反而不纠结了。

身为主人,花辞镜从不高高在上,待她如亲妹妹,她又怎么能瞒他?

她抬起头,和盘托出:“世子,前几日,我探听到一个消息,鲛皇找人给大殿下种了凤凰葵。”

“虽说这不是什么害人的术法,但我总觉得奇怪,世子和大殿下如此恩爱,哪里需要靠外力强绑在一块儿?”

花辞镜先是一愣,而后蹙眉,一向平和的面容上藏着一丝不明显的隐怒。

“不过,这生死契不会影响身体和修为,大殿下应当也不会责怪世子。”小泱见花辞镜的表情有些难看,忙道。

花辞镜揉了揉眉心:“她不喜欢这样。”

主动倾心是一回事,被动绑定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鲛皇做这事,是别有用心。

说罢,花辞镜站起身:“多给我备一些灵珠。”

灵珠,是由灵力浇灌而成的珍珠,能随时散发灵力。

自幼时拼死去救晚云灼而被大量浊气侵入体内后,他身体大损,若是接触到正常剂量的浊气,就如万虫食心,疼得像是从内脏到皮肤都换了个人,并且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行。

小泱一听,瞪大眼:“世子,您要去哪里?”

“囚海。”花辞镜回答。

小泱一脸担忧:“不行啊世子,那里浊气太多,太危险了!”

花辞镜正要回答,突然住口,并抬眼看向门外。

一个长相明艳妖娆的女子不紧不慢走进来。

头顶金龙冠,一身朱砂长袍,露出的雪白香肩上刺着一行古老的鲛人文字。

“陛下。”小泱慌忙垂首作揖。

“母亲。”花辞镜站起身,退到一旁。

花九戎没有搭理他们两人,径直走到花辞镜的榻上,坐下。

她嘴角一弯,眼里却无笑意:“晚云灼人呢?”

花辞镜眼皮微微一跳,顿了顿,道:“她明日会来的。”

花九戎伸出手,五指合拢,隔空捏住花辞镜的脖子,声音冰冷。

“废物,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你哪里比得过你弟弟?”

花辞镜苍白的面容血色上涌,呼吸开始困难。

“你若是再徇私情,我会让她死得更快!”

花九戎漠然地斜眼看他,缓慢松开手。

花辞镜跪在地上,头下垂,嘴巴微张,用力呼吸了,同时开始剧烈咳嗽。

小泱上前去扶他,被花九戎一道灵力打飞,撞在坚硬的珊瑚柱上,吐出一大摊血。

花辞镜顺过气来,抬眸看向花九戎,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笑意:“是吗?可她死不了,不是么?”

人尽皆知,晚云灼出生那日,天降祥瑞:明明是子夜,天空上却出现大片晚霞,美得惊心动魄。

而后,人族国师宣称:此女身怀神格,有不死之身,乃人族重器,她在,人族就在。

他们鲛人表面上和人族交好,但实则早就想覆灭人族。

所以,得先杀了晚云灼。

可是,她居然真的死不了。

十五岁那年,她一个人与百名魔族士兵血战。他赶到时,她全身血肉模糊,气息都没了;之后沉睡了百日,竟然醒了。

“你打算用生死契来对付她,是吧。只要我死,她也死。”花辞镜笑着咳嗽,望向花九戎,眼神带着冰凉的恨意,“母亲,人族有句话,虎毒还不食子呢。”

花九戎突然扬手,隔空狠狠扇了花辞镜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逆子!你现在来指责我?!你若记得你自己是鲛人世子,当年就不该冒死去救她!”

“百年一见的大好修炼根骨,就这么被你给废掉了!”

“如今你不如你弟弟,是你自作自受!”

“为族人去死,是你该赎的罪!”

花辞镜被花九戎一巴掌扇偏过头去,嘴角渗血。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的血,笑道:“母亲,我可以死,但我不想伤害她。”

花九戎上下打量了花辞镜几眼,噗嗤一声笑了,语气轻蔑:“她不在这,你不用演痴情给她看。”

花辞镜抬眼看她,睫毛微动,没有回答。

“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花九戎眼神凌厉,直视花辞镜,“她去见了玉无凭,定然会知道些什么,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现身?”

花辞镜垂眸,沉默不语。

白发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面容,看不分明其神色。

花九戎冷笑,提醒道:“别忘了,她身上有生死契。”

花辞镜拢在袖中的手,捏紧。

被种下生死契,只可能有三种结果。

要么什么都不干,等凤凰葵疯长,宿主暴毙。

要么将生死契逼出但修为大损。

要么找人结契。

他不想看见任何一种结果。

特别是最后一种。

阿晚不能同别人结契。

花辞镜缓缓吐出一口气,回答:“她很看重她的士兵。”

花九戎听了,先是面露惊讶,而后一笑:“我本来,是打算利用你或者她哪个皇亲贵族来诱她出来。”

“竟完全没想过低贱的士兵。

“不错,果然还是你了解她。”

花九戎站起身,拍了拍花辞镜的肩膀,满意离去。

花辞镜沉默,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之色,冷冷道:“恭送陛下。”

待花九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花辞镜站起身,静立片刻,然后抬脚往外走去。

“世子!你真的要去囚海么?”小泱着急劝阻,“您的身子……”

花辞镜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但声音变得异常冷漠:“我身子怎么了?”

“连为她找解药都做不到了吗?”

小泱听出花辞镜的怒意,连忙跪下,不敢再言,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于黑暗冰凉的海水中。

一炷香后,花辞镜便进入了囚海海域。

浓郁的浊气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缠绕住。

一开始,他随身携带的灵珠还能散发出灵气的白光,阻挡几分。

但随着越来越深/入,灵珠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花辞镜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四下巡视。

在他四周,出现了各种奇怪的海生物:长着人脸的海藻,自己吞噬自己的珊瑚,整个身体都是眼睛的怪鱼……还有凤凰葵。

费力寻找了一炷香后,花辞镜终于将视线锁定在一处洞穴上。

在洞穴里,安静地躺着一只黑色小鱼。

花辞镜游过去,捞起那只小鱼,将它翻了个身。

它的另一面,竟呈乳白色。

花辞镜吐出一口气,惨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这便是他来囚海要找的东西——双魂鱼,凤凰葵的天敌。

它有双魂,可分别吞噬凤葵和凰葵。

只需吞服,便可解除生死契。

“世子!世子!”

追来的小泱急红了眼,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花辞镜,声音哽咽。

“您亲自来这一趟,只怕一半的修为都没了……您和大殿下的婚约恐怕也……”

她一边说,一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贝壳,捏诀将它催大。

花辞镜躺进贝壳中,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捏紧双魂鱼,气若游丝,喃喃道:“她不会的。”

他最懂人心了。

阿晚看似坚不可摧、冷心冷情,实则有一颗天底下最为柔软善良的心。

她若是知道他拼死来寻双魂鱼,便会原谅他。

会想尽办法帮他恢复修为,会同他成婚,会对他不离不弃。

他们能白首偕老,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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