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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1 / 1)

进京参加童子举,是乔时为的第一次“远行”

晨时动身,未及晌午,便已行在东京城长街闹市中。

乔时为牵着三哥的手,迎着熙熙攘攘,举目只见接连人影自眼前晃过,挡了个全

父亲忽从身后将他举起,稳稳架在肩上。

嗬--

长街两侧阁楼珠帘绣户,一步一铺,铺铺不同,翠华琳琅,金光耀目。

瓦巷里,茶楼酒肆丝丝乐声漫出,争相催人忘忧。

不远处,宽敞的御街上,骏马雕车驰骋如织,不知里头坐的是哪位贵人。

楼楼檐下挂灯笼,到了夜里不知是何等的光彩。

皇都之繁华,确实能激起人的少年狂心,纵是乔时为也不免浮起了一丝豪情壮志一一千古江河立潮头,一介青衫万户侯。果真是富贵迷人眼。

“时为,瞧见了吗?要不要再举高些?”父亲问道。

“够了够了,都见到了。”按父亲的六尺身高[1],若是再举高些,乔时为就要磕到店家的招牌了。不多时,父亲领他们俩进了一间门面雅正的客栈。

刚进大门,掌柜的便上前笑迎,命店小二奉上净手的热水,道:“乔监当又入京办差事了?这回住几日?”乔仲常摇摇头,趣说道:“纵是御用的灶头,也有抽火洗锅的间档,不能总是干瞪两眼一直忙活。”他倚在柜台上,指指两个儿子,随口一说:“这回是领儿郎来参加国子监的选考。”语气里掺了几分不经意,偏偏“国子监”三字落了重音。那掌柜是个极会奉承的,当即大诧,上下打量乔见山、乔时为,啧啧称奇,言道:“两位公子,一个少年如玉,一个神童临世,一等一的天才踔发、才气横....某有句出格的话,不知当不当讲。”“掌柜且讲便是。”

“某想说,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呀,二位公子往后的前程,定在乔监当之上。

两人相对大笑,乔仲常脸上尽是自豪之色,像个甜透了的桃子。

乔时为暗想,果真是皇城脚下的巧掌柜,心思透,见识广,不过几句话,就知晓了他与兄长参加哪般考试。若不如此,是说不出这番奉承话的。乔仲常问道:“客栈可还有空余的客间?要两间清净的,若是能成一套是最好了。”

“别人来问,自然是满客没有了,乔监当也省得会试刚过,成千上万的举子还稽留在京,等着贡院张贴杏榜。”掌柜的低声言道,“乔监当问,纵是没有,也需给您腾出几间来....巧后院二层有个套间,远离前街,很是清净,便安排乔监当与两位公子住那里罢。”“有劳了。”乔仲常拱拱手。

乔时为明白,父亲能被如此厚待,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因为他经常出入户部,在卜云天手下做事。套间一厅两室,乔仲常以客厅矮榻为床,将就几晚,把房间留予兄弟二人。

乔时为推开窗户,一簇含带雨露的杏花伸进来,娇粉如雪,暗香浮动。

一场功名之争,赋予了杏花别样含义,频频出现在文人墨客笔下一

一成者称其及第花,败者叹其开得太幽深,杏园无路,唯有墙头一支探出来

为何不多探几支,多留几人呢?

这杏花真是不懂事。

乔时为暗诽,倘若诸位文人前辈知晓,自己怀才不遇、满腹辛酸写下的“一枝红杏出墙来”,唯有“红杏出墙”被后世人津津乐道,还叫嚣着“红杏关墙中,半枝不探”来裹挟女子....他们会如何作想呢?会不会悔不当初把这句话烂肚子里呢?

正巧三哥进来,看见小个头踮脚扶窗赏杏花,笑称道:“五弟独享这‘杏花探窗来’,好兆头呀。”“是呀,好兆头,恰春光,正明媚....时使然,理应如此。”乔时为笑应道,“这样大一株杏花,三哥房里见不到吗?”他的话提醒了乔见山。

乔见山折回房内一推窗,果真也有一枝杏花探进来。

青青衣袍衬粉色,乔见山把窗页打开到最大,任由杏花在窗前随风招摇,临考前的紧张感被这景色驱散了几分。乔时为亦吟道:“是‘青山脚下见杏花’,亦是‘杏花园外见青山’,这株杏花正衬兄....花儿晓得兄叫‘见山’,故专程来见兄.....好兆头呀!”三哥怔了怔,呢喃细品弟弟的话,满眼欢喜跑过来揪了揪乔时为的脸蛋。

乔见山走到厅里,高呼道:“爹,爹,你家小儿子愈发厉害了,你快来听听罢。”

绘声绘色把事同父亲讲了一遍。

小小外乡客栈里,因为一枝杏花,给父子仨添了许多温情。

“你们娘亲还担忧我一人照顾不好你俩呢,多余的担心。”

翌日,父亲领乔时为到国子监核验身份,确认参试资格。

所谓“国子”,出自《周礼》“以三德教国子”,指的是权贵子弟。

只是随着科举的出现,士麻之别渐渐缩减,以招收官员子弟为主的国子学减额,反是一视同仁的太学大受追捧。国子监徒留“国子”之名,实则以太学为主。“乔时为,年七岁,河北西路定州晋阳籍,受开封府判官薛仁芳保荐,能诵、写《论语》《孟子》《尚书》三经少误,略解经义。”监录官对照保荐书念道。监录官核查了乔时为父子的籍书、路引,确保无误后,点点头:“尚可。”

于是在文牒写下“初等”的字样,又简略写下乔时为容貌特征,交予乔仲常,叮嘱道:“三月七日于国子监辟雍馆初试,仔细了莫耽误。“监录官动作不紧不慢,事事具细,尤其写字时细勾慢画的。

无他,馆内不过三四十名童子等待核验,纵是半日忙不完,一日总是够了。

乔时为扫了一眼众位学童,只见他们衣冠洁整,想来都有不错的家境。

能参加童子举的孩子大抵有三类一一

一是名门望族子弟,为了彰显门第“父教其子,兄教其弟”的读书之风,这些子弟稍显天赋,便会被家族专门培养,再寻人举荐参试。二是高官子弟,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有天赋者,不愁无人举荐。

第三类便是今日到场的众位了,乡学里偶然发现其有背记之资,当地小有名声后,经由县学、州府学一级级举荐至礼部。唯有第三类学童需要提前过来核验一遍身份。

乔仲常见有好几个学童的文牒上写了“中等”的字样,一时有些后悔,他低声与乔时为道:“你祖父太过谨慎了,理应多写两部经的,不为搏‘上等’,拿个‘中等’也好听些。”“家里商议好的事,父亲可别临时变卦。”乔时为亦低声应道,“再说了,文牒上写的只是初评,究竟有没有那本事,须得考过才知....亲路上不是说了吗,童子举没那么容易,孩儿填了初等能保得初等,他人填了中等未必能得初等。“有理,有理....."

要称一声“神童”岂有容易的道理?参试的童子大多七八岁,九岁都算大了,这般年纪要背下两本经书少出差池,考验的不仅是童子的记性,还有他的定力。纵是日日月月背,到了跟前,又须有些胆气。

童子举分为三场考试。

第一场为初试,设在国子监,主要是当场核实学童是否如荐书上所言,真有那等读书本事。

考试无非是背诵、默写,偶尔遇见能耐的学童,也会令其试帖诗一首。

过了初试者,才算得上是真正参加童子举。

未过者,当场赐布一匹,以示鼓励,追送回乡。

第二场为覆试,由礼部位贡院内举办,为的是给学童们定等级。

能背能写、能诗能赋的,推为上等,送至中书省终试,或看官家是否有兴致殿试。

能背五经以上,或是通经义、能文,有所特长,可推为中等。

能背两经的,略通经义,可推为初等。

总之,因为参试的学童并不多,回回标准皆不大一样,如何评判等级亦有商讨的余地。

覆试未过者,当场赐布一匹,以示鼓励,遣送回乡。

第三场为终试或殿试,唯有上等者可参加。

至于堂赐,倒也容易分别,上等者赐出身,成年后可直接授官;中等者赐解额一或两次,往后可免解试参加会试;初等者入国子监。到了初试这一日,父亲送乔时为至辟雍馆外

其他学童还在耍脾气不敢一个人进去的时候,乔时为已经提着考篮动身了,大抵是因为太放松了,很有些提着篮子上市场买菜的错觉。今日见到的学童多了许多,瞧着少说也有两百人,穿着比前几日见到的贵气多了。

许多年轻的太学生被叫来做事,各自领着一队学童进考房里,由国子监教谕根据荐书内容抽题考校。乔时为进去得早,考得自然也早。

“你且背《孟子》第七章第十七节至三十九节...正巧,教谕咳了一声,嗓子不适,端起茶盏准备呷口茶水润润嗓子。乔时为以为开始了,端端作揖,起身后道:“弟子谨答,‘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一节节往下背。岂料他才背出声,便看见教谕猛一下抬头,神情有些古怪,还险些被茶水噎着。

乔时为声音渐弱,不确定问道:“教谕大人,可是弟子答得不妥?”

“并无不妥。”老教谕连连摆手,善意笑了笑,“你继续背诵即可。

三题背完,流畅无误,教谕当场宣布:“乔时为,一试,过!”并签字画押。

乔时为把文牒揣在身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方才哪里出了差池,令得教谕那般表现。他摸了一把脸上,嘴角也没粘有米粒呀。

乔时为坐在石阶上,托腮叹了口气

一这么简单的一场考试,可别叫自己搞砸了才好。

而后,他听见教谕考问下一个学童:

“你且背《孟子》第一章第六节、第七节,‘孟子见梁襄王’,起

乔时为一愕。

接下来几位学童皆是如此问答。

原来,单单问第几节,学童极易混淆,分不清哪一篇哪一句,毕竟他们平日里都是从头背到尾的。

于是教谕便会提醒一句,起个头。

乔时为扶额掩面,无怪教谕方才看了好几回荐书,考完后还多问一句:“你果真只背了三卷经书?”一会儿考默写和经义,不可再出差池了,乔时为这般警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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