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什么呢？”
明宛注视着袁肖漫不经心的侧脸，一如既往地感到难以捉摸。
所有的恐慌倏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双清醒得近乎冷酷的眼眸。
在袁肖饱含鼓励和期许的眼神下，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个小小的按钮。
就这么按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家一样的奶茶店，九个年轻人，正是充满热情、如花一般的青春年华，现在却只能横在床上，在家人的眼泪中无知无觉地虚度年岁。
被推出来做结案替罪羊的燕家死士，他们世代受燕家监管，一旦燕家有需要，他们的家人随时会成为遗孀，遗孤，留守老人。
还有一直支持着她，总是热衷于慈善，世界上最好的周公子，不过是争风吃醋那么屁大点事情，竟差点要了他的命……
还有明悠，明悠好歹也陪了他十二年吧，他说他对他的悠始终是亲情，这可能吗？
退一步说，一个为了他不惜以撞车来欲擒故纵，如此深爱他的女人，他却为了给新人“腾位置”，随随便便要了她的命……
说起来，还不都怪他摇摆不定的态度，才会惹得明悠对她下手，还差点害死她的袁肖。
亏他好意思说他愿为她遮风挡雨——当然了，毕竟她人生中所有的狂风暴雨都是他带来的，他不作妖就没有遮挡的必要。
燕恒灿其人，小肚鸡肠，负心薄幸，反复无常，不可救药。
他活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明宛，你要是谁都不选，我可以帮你按。”
袁肖似乎不忍她的挣扎，望着她笃定地说。
明宛摇了摇头：“不，袁肖，这是我的事情。我不要你为了我弄脏自己的手。”
袁肖不予置否地笑了笑，宽厚的大掌覆在明宛的手上，不等她心猿意马——轻轻地猛然按下。
“砰——”
他手机视频中的豪车也应声而炸，翻了几个身，眼看是不活了。
而袁肖也踩了刹车，车身猛地一震，撞得明宛嗡嗡耳鸣。
可她却无暇害怕，在后头追尾司机的怒骂声中，袁肖偏头对上了她的唇。
“你自由了，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袁肖四平八稳地开着车，语气像是他们本来就是出来吃饭的。
明宛虽不太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能那么冷静，但她永远都会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我想喝酒。”
她把“我们不继续逃跑吗”之类的“扫兴”话咽了下去。
袁肖敢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盘算，他向来有办法。
她懒得操那份心，或者说，有袁肖陪她，就算被抓住又怎么样呢。
“o。”
果然，袁肖赞许地挑了挑眉，一脚油门加快了车速。
袁肖驱车带着明宛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清吧——她之前打工的那个。
这家店还是老样子，白天看起来就是一副倒闭已久的模样。
明宛没想过自己会有回来的一天，还在那“近乡情怯”之时，袁肖已经三两下上了那熟悉的阶梯，若无其事地打开了锁。
“你怎么会有他们的钥匙啊？”明宛无不好奇，她也没听说过袁肖和苗姐有什么关系。
袁肖脑中霎时浮现这家店的服务员横在地上口吐血沫的场景，但他面上仍是眯眯笑着：“秘密。”
明宛回了他一个白眼，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掠过他进去了。
一进门，明宛的感觉就像是到了天堂，一下就得到了救赎——好凉快。
明宛疑惑道：“奇怪，他们不到下午五六点不来，谁开的空调？李真他们不可能忘记关啊。”
这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样耗着开了一天，苗姐知道了不骂人才怪（她一个人睡店里的时候都不敢开。）
“毕竟是你的血泪之地，我把它买下来了。”袁肖双手插兜，轻巧地说。
“啊？”
“这段时间我们就先在这里避一阵子吧，这块地方的信号比较弱，他们不容易找到我们。”
听他这么说，明宛就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不还是满格信号吗？
“我手机信号太好了，我把它关机？”明宛尴尬道。
“不用，我自有办法，你喝你的就是了。”
袁肖寻思着他上次针对这个区域做的屏蔽程序微调一下就能用，不用赶工了。
明宛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脸大佬说什么都对。
她作势要凑到吧台那边，“那我拿了？”
“去吧。”袁肖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
“那个位置还不错？”明宛指了指靠近厨房的那排，“你要喝什么？”
“除了奶啤都可以，椰啤也不要。”袁肖说着，已经往明宛指的位置去了。
“什么嘛，椰汁兑啤酒是世界第一！”明宛不服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小拳拳。
“让你做‘忽悠餐’，不是让你做黑暗料理。”袁肖叹道，“你那牛奶煮面，及柠檬茶拌荞麦面藕的味道，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你的味觉是被诅咒过吗？还是上辈子是个得国人？”
明宛朝他做了个鬼脸，就径直去吧台挑酒了。
明宛首先拿了一些果啤，才在那些一看就苦的贵酒中穿梭。
期间，她不住地偷瞄袁肖，心里忍不住想……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以前她觉得自己是他养的电子女儿。
后来更像是宠物——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想找他的时候找不到人，从来都是他约她，而他要抽身而去的时候，明宛的挽留从来不管用。
袁肖只听自己的。
一开始的时候明宛也会生气，但明宛学他一样一个月不回信息，袁肖却无动于衷，态度上没有分毫变化。
一样我行我素，想起她的时候给她六十条信息，想不起她的时候，她发过去一百条他都不回。
每个月雷打不动地跟他确认新地址，补贴月光族的明宛。等明宛发工资问他要什么，他不是不要，就是让她多买点书囤家里。
明宛：你想看什么类型？
袁肖：我不看。
明宛：不看买来干嘛？
袁肖：你没听过一句话，买书不看是做慈善？
明宛觉得有道理，但不看还是太浪费，她有空就替他多看点。
回礼的速度跟不上袁肖，就捐图书交换漂流亭了。
……言归正传，总之，直到明宛决定把他当爹看，她的心态才摆正。
大爹嘛，跟他讲话没几句就要挑刺教训人，时常被他气得吐血。但离又离不了，只能凑合过。
这不就是家人么？
明宛想通以后，就再也没跟袁肖就这事闹过别扭，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她的身边只有他。
袁肖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一阵后，似乎感应到什么，蓦地掀起了眼帘，与明宛眼巴巴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有事？”
明宛霎时不自在地游开视线，旋即又傲娇地绕回来，色厉内荏道：“瞅你咋地？”
袁肖唇角微勾，“上一个这么盯着我看的女的，你猜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明宛顺口问道。
袁肖眼神微动，“也没怎么，就是下不了床而已。”
“……”闻言，明宛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背过身去了。
袁肖唇角微扬：没骗她啊，死人怎么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