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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完美的母亲(1 / 1)

母亲是个坚强的母亲,她一眼都没有看路母,就向大厅中央的候诊椅走去,那里,她的小孙女正在睡觉。那个长得像路薇薇一样的女孩。印母看了一眼印薇薇,对印薇薇叹了口气说,“你也找个地方休息下吧。”而并不是说我们过去休息下吧。这两句话有区别吗?印薇薇觉得母亲不是在对女儿说话,而像是对一个女儿的朋友说话,有时候,印薇薇会怀疑,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

印薇薇不喜欢母亲,不喜欢并不妨碍她佩服母亲,母亲是这一辈子她最佩服的女性,知性、坚强、果敢、从不感情用事,更不会着急上火,乱了方寸,她没有一丝情绪带入生活,生活好也罢,坏也罢,好像都和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母亲,还有什么更好的词语可以形容母亲吗?没有了,母亲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词语,但没有哪个词语能完全配得上母亲,母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完美主义者,完美是她这一辈子的信条,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完美的人,她也必须并且只能是一个完美的人。否则,她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不管在谁眼里,她都是成功的,完美的,她的生命中,只能有一幅完美的画卷,但是今天,这个完美的画卷被撕裂了一个角,母亲能忍受吗?她会怎么处理这幅画卷?

是的,毫无疑问母亲一个是完美主义者,她活着的目的就是完美,她从来不允许不完美在她的身边出现。

从记事起,印薇薇就发现了自己的家和别的小朋友的家有太多的不同。她们家总是充满着秩序,家里的人就是一个大号棋盘里的棋子,每个人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这个大号棋盘的棋子不是下棋用的,而是摆设用的,家里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斯斯文文,从来没有什么大呼小叫,儿女情长,每个人就是各就各位的棋子,坚守着自己的一方领地。就像被展示的云子那样,亮丽、洁净,让人不忍心挪动一步,否则都会破坏了云子那孤傲的气质。

记忆中,母亲的语言总是简短而有力,父亲总是沉默寡言或者消失不见,哥哥从来没有撒娇、调皮,更不会闯祸。在老师和其他家长眼中,哥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家里的所有东西也被有秩序地规范着,各就各位,凌乱的沙发,茶几上散乱的零食,厨房里没有洗刷的碗筷,这些在她们家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不可能出现,一次也不会出现。

妈妈是个会计,她是认真的,是一个好会计。她无论什么时候,做起工作总是一丝不苟。她把工作的习惯也带到了家里,家里的所有人、事也像她笔下的账本一般,归类,会计科目,总账,明细账,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现在,这个账本乱了,就好像被一个讨厌的小孩不小心拿到了账本,不知轻重地上面乱画了起来,画了不够,还撕掉了几页,账本还在,但彻底乱了,失效了,没有用了。

哥哥走了,嫂子走了,这个家还在吗?还能恢复往日的秩序吗?

印薇薇想起了父亲,他总是默默的,在家里,默默地扫地,默默地去上班,默默地回来,默默地吃饭┄┄ 直到现在都是默默地,让人不得不忘记了他的存在。

父亲前几年诊断出老年痴呆症,现在在一家养老院,默默地生活,一如既往地过着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要通知爸爸吗?”她小声又小心地问妈妈,“随便”,妈妈漫不经心地说,“你觉得有用就通知吧,没有用就不要打扰别人了吧。”“没用”,“别人”,这是妈妈对她说的话,是这么伤心的妈妈说的这么理智的话,印薇薇熟悉这语言,她已经知道了母亲的意思。

是的,她现在打电话给爸爸干什么呢?凌晨2点多,没有人会准备着接电话。刺耳的电话铃声一定会毫无感情地吵醒爸爸,他如果问:“喂,谁?”该怎么说,又说什么呢,就告诉他“爸爸,你儿子,我哥哥,印强强出车祸了”,爸爸会着急吗?爸爸会大嚷着说“怎么样了,严重吗?现在怎么样,我现在过来,薇薇,别着急。”会吗?

理智告诉印薇薇,不会,这一切都不会,爸爸也许早已经把电话调成了静音,甚至已经关机,即使电话开着机,他也只会默默地接起电话,再默默地放下电话,他现在是老年痴呆症患者。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爸爸了吧。

打扰,爸爸,他是爸爸,他们是一家人,现在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为什么觉得通知爸爸会是打扰呢?为什么不能打扰呢?

是的,这就是印薇薇的家,印薇薇知道这在心理学里称为原生家庭。

她们家就像一个大花园,毫无疑问爸爸妈妈和别人的父母一样,对她和哥哥充满了期待。爸爸妈妈一定希望他们快快长大,长成世界上最大的两棵苍天大树,所以他们在里面精心调制了不同的肥料,肥料一旦加入土壤,土壤就会立刻变得神奇起来,无时无刻不在滋润着她和哥哥这两颗小树。

他们终于变成了同学家长,老师眼中的“别人家的小树”,或者说是奇葩的两颗小树。这两棵小树聪明、懂事、坚强,有毅力,做事认真,最重要的是成绩一如既往的好。正如母亲所期望的那样,两棵小树孤傲、倔强地成长着,终于变成了现在的大树。

哥哥在别人眼中是那么成功,在家里,是好孩子,上学时是好学生,单位里,是个优秀工作者,为什么今天的哥哥却躺在了冷冰冰的床上,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他还会起来吗?

“再见”“再见”“再见”,她看到哥哥的脸,听到哥哥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不,等等我,别丢下我”“坏哥哥”,小时候,只要她这样说,哥哥就会停下来,等着她,今天哥哥却毫不留情的走了,大步向前走了,她着急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追,咬紧了牙,坚持,坚持,快,两条腿像上足了劲的发条,不停的向前跑着,哥哥却一转眼,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努力地向前追去,“加油!加油!加油!”她努力地鼓励着自己。快了,快了,快追上哥哥了,快了!

“咚”的一声,从医院一楼急诊室大厅的玻璃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刺破了这无边无际的黑夜,造成这巨大响声的这个东西不是别人,正是印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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