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顺着方明恩的眼神看向拾哥儿,“起来吧”
拾哥儿起身,狸猫凑在他的脚边。
“这狸奴是你的?”
“是。”拾哥儿毕恭毕敬回答。
方明恩忙作揖行礼,“圣上恕罪,臣下教子无方,未曾学过什么礼,不知面圣规矩,这才带着狸奴冲撞了圣上。”
永安帝摆摆手,随意道,“朕还不至于因为一只狸奴生气。”
“拾哥儿,朕问你,昨日在朝堂上那番话,你经过这一晚的思考,还坚持吗?”
拾哥儿刚要回答,永安帝又淡淡出声,“慎重回话,否则就算是太傅求情,朕也不会放过你。”
方明恩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他着实摸不准永安帝此刻的心思。
拾哥儿没作他想,低着头恳切道,“草民无错。”
“先帝昏庸,圣上即位,削弱赋税,重商重农,种种表现,亦说明圣上体恤百姓。”
“草民眼界不高,顾不得千万百姓,只是因经历过的事,走过的路,明白小哥儿的苦境,才特此为他们说话,为他们谋求一个生存的机会。”
“草民隐瞒性别考试,也只是为了证明,小哥儿不差。”
“小哥儿们应当被允许入仕,允许读书,而不只是作为生育的工具,从父从夫,困于后墙之中。”
永安帝的神情与先前无异,听过对方的话后,不轻不重回了声,“大胆”
方明恩拉着拾哥儿脸连忙跪下,“圣上恕罪。”
高城也跟着一并求情,“圣上恕罪!”
拾哥儿此举是在藐视律法,推翻律法。
“听闻你先前也曾嫁人,若你所说不想小哥儿困于后墙,自己倒是未曾做到这点。”
“圣上误会,嫁人与入仕两者并无冲突。圣上后宫三千,也定然不会因此荒废朝堂。”
“草民夫君知识渊博,眼界开阔,正是因为他的影响,我才能有今日这番作为。实不相瞒,我也曾抱着从夫思想,以夫为尊,是他教育我平等,教育我读书明理的意义”
拾哥儿说完这话还瞧了眼身旁的狸猫。
狸猫的爪子拍拍他的衣摆回应。
“你倒大胆,拿朕作比。”
“圣上恕罪。”拾哥儿行礼。
“平等?这词新鲜,那岂不是日后人人都要与朕平起平坐?”
拾哥儿摇了摇头,“非也。这平等,只做性别之分。”
其实在相公描绘的世界里,是真的人人平等,没有帝王,不用跪拜,无任何等级之分。
但拾哥儿没想过推翻皇权,毕竟这不现实。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朕又不是暴君。”
拾哥儿将方明恩扶着,两人一同起身,听到圣上的反应,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昨日你若用这副态度说话,必然不会经此一遭牢狱。”
拾哥儿浅浅笑了笑,“草民昨日莽撞”
狸猫无奈,因为昨日拾哥儿就是故意的这话能说吗?
沈宇珩越来越发觉自己的小夫郎做人做事真是一套一套的,若他想,定然能将所有人玩儿的团团转。
就连沈宇珩也中了他的招,轻易就亮了身份。
永安帝看了眼高城和拾哥儿,感慨道,“连着两任状元,都是好本事的啊。”
转头对着方明恩,“一个是太傅带出来的,一个又是太傅的儿子,我看啊,太傅最有本事。”
方明恩行礼,“臣惶恐。”
“行了,不耽误你们父子的时间了,日后拾哥儿就任礼部,跟高城同在一处,你就负责编撰律法,尤其是小哥儿”
方明恩大喜,这是要重订法制啊。
三人忙跪下谢恩,虽然过程跌宕,但结果还是好的。
狸猫也很为拾哥儿开心,忙走过去舔舔他。
“哎,拾哥儿这狸奴养的好,不若就留在宫里头!”
“喵?!”
“不行!”拾哥儿倏地出声,倒是吓了永安帝一跳,这小哥儿当真是厉害。
拾哥儿这才觉得自己行为过激,忙行礼道歉。
永安帝爽朗一笑,“太傅这孩子可敬可敬”
方明恩也快被拾哥儿折磨的够呛,这孩子越发不稳当了。
竟跟皇帝争抢一只狸奴。
“罢了,你们下去吧。”
几人这才行礼退下。
方明恩跟高城一同出宫,拾哥儿则抱着狸猫跟在身后。
他好像惹阿爹不开心了。
一路上方明恩都没同拾哥儿说话,倒是高城关心他昨日待在地牢里有没有受罪。
回到方府,方明恩便径直来到竹阁,拾哥儿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确实冲动了,害得周围的人替他担心,还差点连累了方明恩。
来到阿娘的画像前,方明恩便厉声道,“跪下!”
拾哥儿照做。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
“嗯”
“我知道你一开始认下我,存了利用的心思。”
“你是我的孩子,就是被利用了我这个做爹的也无怨无悔。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存着寻死的想法,一步步考上状元,顶撞圣上。”
“你此举,可曾想过我可曾想过冒死生下你的娘亲”
“阿爹,我错了对不起”
拾哥儿自觉认错,方明恩看穿他的一切,知晓他的全部想法。
知子莫若父,他瞒不过方明恩。
“你今日就跪在你阿娘面前好好认错”方明恩没对拾哥儿红过脸,此举也是真的被他气到了。
拾哥儿罔顾自己的性命,他做爹的,如何不害怕,如何不心疼。昨夜他一晚没睡,害怕拾哥儿在地牢受苦,如今人没事,放下心来的同时自然少不了责怪。
方明恩离开后,狸猫就跳了出来。
拾哥儿跪在蒲团上,倒也不是很难受。
“喵喵”
“相公我没事”
入夜后,沈宇珩就化为人形。
连忙拿出很多东西递给拾哥儿,“跪了一天,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拾哥儿笑着接过小口啃咬起来,其实他现在一点也不难受,他如今有相公,有阿爹,早就心满意足了,甚至还很开心。
“咚咚”敲门声响起,但无人说话,沈宇珩过去拉开一条缝,门外没人,只放了一碗饭菜,他拿进来说,“没人,看了个影子,应当是陈木那小子知道你受罚给你送的。”
话音刚落,门口又响起敲门声,是管家吴伯,“小公子,老爷托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我就放在门口,你记得吃饭。”
“跪累了就歇会儿。”
“好,谢谢吴伯。”
人走后,沈宇珩就将饭菜拿进来,“倒是饿不着我们阿拾了。”
拾哥儿笑了笑,“相公我们可以一起吃了”
“好。”
沈宇珩将拾哥儿抱起,揉了揉他的膝盖,“知你心中有愧,一会儿再跪,好不好。”
“嗯。”
拾哥儿心情好,胃口大开,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还剩很多,不吃了?”
“饱了,相公你吃吧。”
沈宇珩看着拾哥儿,纳闷道“怎么觉得这次回来你饭量小了很多,难怪这么瘦。”
拾哥儿没有说话,轻轻靠在沈宇珩的肩膀上。
“相公”
“嗯?”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