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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击(1 / 1)

源希并不知道中也的到来,更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什么。

因为被他忽然从上而下地拥抱着,她不得不微微仰起头,他的头发蹭在她的耳畔,和她的头发也交缠在一起,融入黑暗中。

贴的实在太近了。

源希的呼吸也开始不受控制,脑中的思维运转变得迟缓。

她以为自己是捕捉黑猫的猎人,但现在突然却被猎物反过来缠住,像是轻轻柔柔的被棉花糖黏上,陷入了一个甜腻的陷阱。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僵硬地根本不能动。

“太宰先生?”

源希小声叫他。

他今天可真奇怪。

和第一次见面时的虚假的暧昧的不同,这次,对方身上隐约发生了些变化,表面看上去十分笃定,但源希却感觉他是更动摇了。

“为什么……”

至今她也不知道这个心思深沉的男人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刚刚说在考虑一起殉情?

怎么可能。

迅速否认后,心跳却又不可抑制地不规律起来。

源希不觉得太宰治身为港口mafia的首领,他会爱上自己。

他们不是协议婚姻吗?交易和利益贯穿他们婚姻关系的底色,大概和她与津岛家族大儿子还是小儿子联姻并无区别。

纵使这个喜欢用绷带缠绕自己的青年身上时常萦绕着一种孤独……

但他们其实是相似又相反的两种人。

她这么想要在这个抛弃了他的世界里活下去,这种姿态一定很碍眼吧。

源希垂眸,某种遥远的被唤醒的陌生想法再度被藏在心底最深处。

至少,她就曾经怨恨过苦苦挣扎求生的母亲。无论遭受什么磋磨,竟然还不忘带上大和抚子的面具,去微笑着侍从那个家庭,在她不幸的童年里,母亲是家里唯一活的最久地位最高的女性,她本身就是源希对女性的所有认知。

源希一边爱着她,一边恨着她,一边成为了她。

【阿希,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父亲总是苛责她不够标准,他既用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审视她,但母亲死后,他偶尔会望着她的样子出神。

【做得好】

因为足够温顺,所以可以将真实的目的藏在精致的微笑后,因为足够无害,所以可以在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一天,逃离那个家庭的泥潭。

为了母亲最后的诅咒一样的爱的祝福,她早已忘记,曾经她的最大的愿望是……

死亡。

“源。”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将走神的源希拉回现实世界。

是中原中也!

他什么时候来的?源希黏糊的意识陡然清醒。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将她行为全部看在眼里,但她目前的姿势,无论是出现幻觉的精神病人,还是深情忘我怀念亡夫的寡妇,都不是她想在中也心里种下的印象啊!

源希轻微地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挣脱太宰治的怀抱,但是他只是将下巴又往她颈窝压了压,歪头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别动。”

源希的理智仿佛被一波一波的冰冷的潮水簇拥着,送入深海的漩涡,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逃掉这个背后灵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秘密,她必须解开。

所以,她也必须听从太宰治的话。

于是源希静止了。

也不得不静止。

“阿希想要在中也面前消失吗?”像是看穿了她暂时妥协下的心思,太宰治半阖眼睛,说不清的情绪让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如果不想消失的话,至少还要再接触一会儿。”

骗人的。

太宰治望着朝他们越来越近的中原中也,轻声给她解释他的举动用意。

“无论是牵手,还是拥抱或者更亲密的举动……”

他的手缓缓从她身后放开,并拉起她的手,在中也走到她身边用手拍她的肩膀的时候,五指相扣。

“都可以延续你现在活着的状态。”

“源,你在看什么?”

两个声音一左一右同时重叠,一前一后,一重一轻,一高一低,钻进她的大脑,将她迷乱的思绪更搅成乱麻。

一面和人紧紧牵着手,一面在他胸膛前歪头和他的部下讲话,就算是源希,也根本没处理过这种乱如麻的场面。

而这种暗流涌动的高压的精神夹击,太过熟悉,激起她深层的记忆。

【希,这是和哥哥的秘密,要保密。】

【希,你也不想被母亲担忧吧。】

她想做点什么,却近乎失去所有力气,茫然不知向何处而去。

“别紧张。”

手心相合,温度逐渐升高,慢慢侵蚀她的意识。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太宰治感觉到怀里的人的又僵硬几分,便小声提醒她,微弱的气流从耳后吹来,让她耳朵根痒痒的,连带着神经也更加敏感尖锐。

“我不会伤害希的。”

“只要听我说的……”

“阿希就算想为了更好的生活选择和中也在一起,我也能帮你。”

他轻轻戳进源希内心最隐秘的想法,近乎诱惑地哄她交付全部信任:

“中也,可是我最了解的部下。”

“中也先生。”

源希感受着和人五指相扣的如此微妙触觉,仿佛过去给她带来的应激也被粉饰了。她压下心中瞬间莫名出现的亲近,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悬空的手臂,转身。

“你只是在练舞姿。”

“我只是在练舞姿。”

“什么?”

“下个月港口mafia要举办一场招待宴会。”

“因为下个月港口mafia要举办一场招待宴会。”

源希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这次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和局促:“我总要练习一下。”

不用太宰治引导,她已然知道怎么继续哄骗眼前这个青年,她又挂上那熟悉的温顺的面具,笑意盈盈看着他。

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中也愣住。

他以为会听到类似她看到了太宰治,在怀念以前的人,然后他会想办法带她从幻觉中离开……

唯一没想到的竟然是这个答案。

他这才想起来似乎确有其事。

她刚刚站在那里,左手平齐头顶,右手向外,看着和华尔兹的姿势是很相似。

嘴里念叨着太宰。

是在想象和亡夫跳舞的时光吗?

还是大半夜的在这里?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中也第一次感觉到陌生,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仿佛他们之间都隔着厚厚的面具。

太宰治。

哪怕没有真的变成鬼魂来找他,也成为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忽视的存在。

但没关系。

下一秒,他忽然拉起她的右手,微微躬身做出邀请的姿势。

“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当你的舞伴练习。”

中也钴蓝色的眼睛出现了罕见的侵略性,并非往日有礼貌的保持距离。他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总比你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好,对吗?”

“诶?”

“嗯?”

这回轮到源希和太宰治惊讶了。

源希险些收回右手,她克制住收紧右手指尖的欲望,僵硬地停在中也的手中,但是垂下的左手心里还贴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柔软。

她还和太宰治紧紧五指相扣。

而太宰治的那声提醒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松开太宰治手不久,她就会在中也面前变成透明。

怎么办,一定会被中也先生发现异样的。

“呆在首领的位置,果然就算是没有脑子的蛞蝓也长进了。”

“你的手怎么了?”

太宰治的评价和中原中也的疑问又一次撞在一起,让源希感觉自己仿佛走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深渊。

几乎窒息的无力感铺天盖地向她席卷而来,

明明是在港口mafia,但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大宅。

好想把这一切都粉碎,不管是谁,都不要再施压给她了。

“源?”

中也并未察觉到源希的变化,还在疑惑她的为什么低着头一言不发,而能察觉到这种细微变化的人却也不会提醒他。

“阿希,没事。”

太宰治轻轻叹气。

“如实告诉中也,我也没关系的。”

他依旧是贴在她耳边呢喃着下一步,但有磁性的声音消解了指令的压迫,轻轻安抚着她焦灼起来的神经。

“放松。”

真的……可以放松吗?

这一点异变突然将她从战栗中拉出,逐渐分清现实和过去,理智回归的源希缓缓举起了左手,手指还和看不见的人紧紧相握,好像牢牢抓住了某种倚靠。

她一脸歉意地将右手从中也那边一点点抽出。

“不好意思啊,中也先生,你也看到了,阿治他不同意呢。”

“请恕我拒绝。”

现在将太宰治暴露给中原中也,她也可以从两人的夹击中获得一丝喘息空间吧?

但——

她果真出现幻觉了。

中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个答案。

然后在源希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脖颈后传来一股力量。

她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天旋地转倒在了红赭色头发青年的怀中。

“好好睡一觉吧……希。”

只有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中也才会叫她的名字。

但是他并不知道,源希并非完全的活人。

那一下后击对她的效果只有倒下的瞬间,接下来她便闭着眼倚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另一个人躁动的心跳声和低沉的声音隔着衣服传到她的耳边。

“都是虚假的幻觉而已。”

“太宰已经抛弃了港口mafia的大家。”

“也抛弃了你。”

中也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他……已经不会回来了。”

他也不允许他回来。

港口mafia的首领会是他。

这是既定的无可改变的未来和现实。

他们这些被太宰治抛弃的人的归宿,终究都是一样的。

被留下的活人永远不会原谅任性的死人。

毕竟,只有活人才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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