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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1 / 1)

深夜,禅院家主宅。

吵吵嚷嚷的局面,是绝不会到家主禅院直毘人这里。

时间已经很晚,樱流抬手掩嘴小小打了个哈欠,与此同时,甚尔也张嘴打哈欠,打出个喷嚏来:“啊——切!”

喷嚏惊天动地,樱流都不再困顿。他睁了睁眼,带点笑看身边坐着的甚尔。甚尔正拿手揉着鼻子,看着他的笑,以为在嘲笑自己,立刻把眼横过来,表情很凶。

而樱流只是带着笑,从和服怀里掏出绢巾,递给甚尔示意他擦手。

自以为的敌意,再次被少年出人意外的举动打乱,甚尔一脸空白,机械地接过绢巾,机械地擦着手。

“恭喜你,樱流君。”坐在主位的禅院直毘人开了口。

他目光深深地望向下面坐着的樱流:“你得到你所有想要的。”

樱流嘴角牵出一丝笑,语气从容:“这该从何说起呢,禅院家主?”

哈的一声笑,禅院直毘人没说话。主位之上,他盘腿而坐,和服的下摆遮住膝盖,手肘撑在膝盖之上托着腮,认真打量着底下的少年。

宅内,灯火通明。

电灯亮如煌煌白昼,灯光耀眼地照在樱流的脸上。脸是古典韵味的柔美白皙,嘴唇分外的红,像是冬日腊梅的一点艳。那双眼,盈着月的清辉,教人不能完全看透。

“出了扇这档子事,禅院家已经没有颜面把你留下。”禅院直毘人开启话题。

“是啊,总得考虑考虑我身后背靠何人。”樱流意有所指。

明面上,樱流是闲院世家最后一人,无依无靠。实则横滨的武装侦探社社长、港口Mfia都放话,会为闲院樱流的安全负责,黑白两道通吃。

何况,咒术界的大人物也对他很有兴趣。原本禅院直毘人也是为此把他留下。

就他所知,这一个月来,樱流并没有与横滨互通消息,而且也不该知道咒术师那位大人的事。

很快,禅院直毘人想明白,看向少年的眼神更深:“樱流君,果然很聪明。”

“只是知道禅院家没有白吃的午餐。”樱流粲然一笑,对答如流,俨然知道禅院家主在指什么。

果然,闲院樱流并不知情,是通过禅院家对他自身的态度推测出来的。

想通这点,禅院直毘人哈哈大笑起来,爽快道:“那看来,我只有认输,兑现之前的承诺了。”

“我会让你离开禅院家。但是,出了扇这件事,禅院家深感抱歉,希望对你有所补偿。既然闲院祖宅还在修缮,禅院家会在外为你提供一所房子,希望樱流君能接受这份诚挚的道歉。”

一番说辞,实际也就是选择一时放手,但不是完全放手。樱流没有即刻答应,低头,抚平着和服的一丝褶皱。

跟禅院直毘人这位所谓的叔父接触不多,甚尔只是凭着本能觉得不对,禅院家哪有那么好心。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他们绝对不会对樱流这样好。

他扭脸拿眼睛瞥向樱流,樱流纤细修长的手指如细长的玉兰花花瓣,耐心十足地抚平了和服上的褶皱。

“好啊。”下一秒,樱流抬起头,微笑。

他明白禅院直毘人打算继续掌控,很可能会在附近监视自己,但是说实话,他也不在乎。

在过去,监视与保护,似乎没什么分别。他也就不在乎。

“樱流君果然爽快。”禅院直毘人夸赞道,与他达成这份口头协议。

“说起来,甚尔你打算怎么办?”禅院直毘人问道。

明明甚尔在这个房间里,但是禅院直毘人视若无睹般,眼睛只看着樱流:“是你要我散布谣言,再当着他面否认,以此激起他的叛逆夜闯你的房间,你们才见上面。在算计人心这一点,樱流君厉害得不像十几岁的少年啊。”

摆明的挑拨。

樱流丝毫不惧,清浅地微微一笑。

“是的,我在甚尔身上花费的心机,以及等待的时间,是促使我们见面的原因。”

“放眼禅院家,谁还值得我这样做?”

甚尔原本晦暗的眼神,与樱流对上。明澈清莹的黑色眼眸,装进了甚尔高高壮壮的身躯倒影。高大的青年眼神一松,目光闲适下来,宛如被抚摸而暂时享受这惬意感受的野兽。

“看来,你要带他离开禅院家。”禅院直毘人仿佛听说一个笑话,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再不看屋内二人,丢下句便扬长而去。

“既然如此,你就带着这糟糕的筹码离去吧。”

“糟糕的筹码?”樱流扭脸看看身边的甚尔。

他看见的是,甚尔攥紧的拳头,攥得死死的,青筋凸显。

被家主禅院直毘人否定,等同于被整个禅院家否定,这彻底打碎禅院甚尔心底最后的一点……MD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

或许,是幻想?

那太可笑了。

甚尔嗤笑,握紧拳头,眼神晦暗不明,故意拉长声:“是啊,我就是禅院家最糟糕最烂的那种——”

那散漫自嘲的音调还没彻底拉长,一只嫩白的手就轻轻盖在他拳头上。

“但是,你以后会成为我最有利的筹码,对吗?”樱流轻声问道。

对上清辉莹润的黑色眼睛,甚尔紧绷的嘴角一扯:“当然啊。”

那玉兰花般优雅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撤去,就像是花瓣掉落。樱流能理解甚尔的愤怒。但是比起他的愤怒,他所讨厌的是禅院家对他的影响。

如果总是因为禅院家带来的过去阴影深陷泥潭,那也太废了。

樱流不带感情地想。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离开。他要带着甚尔离开。

因为樱流想要看看,一个脱离过去环境的人,到底会怎么样。

也许,会像自己一样吧。

·

对于甚尔来说,搬出去的过程,顺利得出乎意料。

最后一箱打包箱从搬运车卸下,搬家工人两人合抱,抖抖索索地往上坡走。上坡陡峭,走了一百来米,两个搬家工人放下打包好的纸箱,大喘气着休息。

“哟,辛苦了。高大的男人路过,打着招呼的空隙,弯腰把放下的纸箱抱起,直接往上走。

看着他单手扛着纸箱在肩头,搬家工人忍不住发出感慨,目光敬佩地盯着高大的男人步履轻松地上坡。

“这个,是那栋宅子的男主人吧?”一个搬家工人问道。

“不不不。”另一个搬家工人直接否认,“我见过宅子的主人,是个难得的美少年咧。”

“那这是?”前面说话的搬家工人看着那高大的背影。

松松垮垮的黑色上衣,松松垮垮的同色休闲裤,脚踏双平底布鞋,朴素到简直跟那栋宅子毫无关系。

“仆人吧。”另一个搬家工人确信道。

前面说话的搬家工人确信地点头,“也是。”

艹。

甚尔耳聪目明,自然听到背后两个搬家工人的对话。这时候,他已经走到宅子大门,大门内外其他搬家工人进进出出,他也跟着进去。

进门右转,拾级而上。经过一截折叠的长长台阶,甚尔到达庭院,入目的是青翠的绿。大庭院、大草坪,醉人的翠绿,深吸一口气,都仿佛带着沁人心脾的清新。

穿过一段长长的青石板小径,青石板拼接斜切成不同的几何形状,趣味盎然。走在上面,甚尔仿佛回到小时候没玩具,只能玩跳房子的那种单纯乐趣。

周遭搬家工人来来去去,甚尔的平底布鞋便在不同几何的青石板上闪转腾挪,步履轻巧灵活。风吹,竹叶哗哗低语,甚尔扭脸,看到一旁庭院栽种着苍翠的竹林。

很难想象,在一两公里开外,便是京都繁华的闹市区。甚尔的实现试图穿过这一丛丛翠绿竹林,望向不远的闹市,目之所及,只有青翠安宁的绿意。

以及坐落在庭院中央的宅子。整栋建筑采用灰色混凝土、大面积采用的则是原始的木材装饰,看起来简单,却跟成片的绿色融合,一点也不突兀。

“是安藤忠雄大师亲手打造的建筑呢。”甚尔想起樱流说过。

那时候还没搬进来。禅院家提供了樱流几处住宅,希望他选出一处落脚。樱流换了又换,最终敲定这一处。

“小少爷,你这是恃宠而骄啊。”当时,甚尔调侃道。

他探过头,看着禅院家提供的资料,文字资料密密麻麻形如蚂蚁,图片则是建筑平面图夹杂一些拍摄建筑的照片。

感觉很专业,但甚尔看不懂。

而樱流只是看着,从中抽出一张平面图,点了点,介绍住宅的建筑大师。

“就这栋。”樱流抬眸看着禅院家的人,语气不容置喙。而禅院家的人低头称是,恭敬地取走选中的照片,哈腰退后离去。

甚尔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禅院家这么尊敬樱流。

“他们眼中的我,很有价值。”樱流微笑地解释,“虽然我从不认同这份价值,但不妨碍我利用这点。”

“毕竟,在我这里,他们的价值无关紧要。”

甚尔还是不明白。

他所知道的是樱流完全不认同禅院家的价值,但又可以毫不犹豫地反向利用。换作甚尔,如果是禅院家告诉他自己压根没价值,但是需要他帮家族做事。甚尔只会大骂着竖中指,找机会打说这话的人一顿。

自己大概永远无法像樱流这样,看清一切,又看轻一切。

通过这一截长长的小径,甚尔到达别墅入口。搬家工人已经把东西搬进去,开始撤离,大门开着,甚尔便进去。

进入门厅,甚尔眼前豁然开朗。整个一层没有一般房屋的墙壁隔挡,屋内面积阔绰,大客厅、大餐厅、大厨房,与之配套的,自然是大沙发、大茶几、长餐桌、宽中岛,张力十足。

从玄关到客厅,一长扇的大面积透明玻璃,日光洒进来,而玻璃外,是整片竹林。苍翠欲滴的绿意,填满了整个屋内。而各种条形落地窗,使得房屋内窗明几净,无论从任何视角望过去,都能到欣赏外面整洁美丽的庭院。

客厅内,一二十个纸箱码得整整齐齐,未曾开封。只有这一点,说明房屋主人才入住。

樱流从二楼的楼梯下来,手里拿着本书。甚尔眼尖地发现,是最初那本《百年孤独》。

黑色封面,一些无法理解的红色块状绘图。

他捧着书,脚步随意地来到厨房,拉开长桌的一张座椅。似乎是发觉了甚尔进来,樱流扭过脸,在日光的灰尘里,对着玄关的甚尔微微一笑。

“欢迎回来,甚尔。”

极为平淡的招呼,却仿佛在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很多事,甚尔依旧想不明白。但是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樱流对他来说,就是一道解不开的谜团。

危险,也许致命。但自己,就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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