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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甚尔密谋(1 / 1)

一盏烛火,被素白的手轻托。

瓷白的油灯之上,一灯如豆,模糊又清晰得映出少年清丽的容颜。

浓密的睫毛是绽放的层叠花瓣,嘴唇是柔软的玫瑰花瓣,黑色眼睛则是太深了太亮了,像是荒寒之上的黑色月亮。

秋天夜晚的寒气渗骨。樱流轻咳一下,素白的手骨节分明,抵着唇压抑凉意,动作说不出的清雅,令人着迷。

那乌浓的睫毛微颤,迎着禅院甚尔打量的目光望过去。卷翘的睫毛太长了,仿佛搭着能探进去人人心底去。禅院甚尔下意识撇过眼,想起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凭什么?他凭什么被这种玻璃一样易碎的小少爷压制?

狭长的眼睛凶横地闯过去,直面闲院樱流的目光。而樱流微微一笑,不躲不闪。

“初次见面,甚尔。我一直在等你来。”

“等我来?”

禅院甚尔重复一遍,似乎不能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我选中了你。”樱流手笼着烛火,偏了偏头,“也是我设置陷阱,引诱你走到这里来。”

烛火微熏,他冷白的皮映出火光的暖色,像极了上等白瓷釉在光线中莫测的变幻。

屋外传来声响。听声音,是炳的成员们再往回赶。几乎本能地,甚尔上前,一把扣住樱流的手腕将他拉拽过来,手中烛火呼的一下往边折去,挣扎跳跃几下,再次跌落。

眼疾手快地,甚尔抬脚踩灭火光,将锁住手腕的樱流往自己这边拉。兽类的直觉告诉他这是陷阱,所以现在他需要找到一个最有用又最无用的人。

大掌下钳制的这只手,纤细、柔腻,正是他的目标。

那么接下来——

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就像是在他心口摸了一摸。

第二次的黑暗适应起来很快,甚尔这才发现,樱流没有挣扎,只是伸出另一只胳膊抱着甚尔的身体,头靠着他的胸口。

察觉到他低头看人,怀里的脑袋微微一动,慢慢抬起头看向他。大约没有适应黑暗,抬起的眼睛寻找着甚尔在漆黑中的脸,动作慢吞吞地,好一会儿才找到。然后眉眼弯弯地一笑。

仿佛他们只是在拥抱。

甚尔猛地抓住樱流的肩膀,他想要退后扯开一段距离。原本两者近距离他是很有优势,完全可以掌控眼前的少年。但是因为一个拥抱的亲密设想,甚尔哪哪都觉得不对劲,他拒绝这一切的发生。

内心的不耐烦堆积得越来越多,濒临界点之时,屋外响起炳成员的声音。

“樱流先生,刚才有事集合,离开了一小会儿,您这边有情况吗?”

都是托词。

刚才制造动静,吸引这群“炳”的成员离开,甚尔对此一清二楚。

“没有。我很困了,要睡觉。都散了。”面对外面等候答案的炳成员,他再顺口答道。

在屋内的炳成员陆续告辞中,樱流踮脚,凑近甚尔的耳边说道:“想要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吗,甚尔?”

“那明晚,再见。”

炳成员依言离去。

屋内,只余下樱流一人。

·

翌日。

禅院家的家庭医生给樱流换药。

手腕之上,白色绷带层层包裹,遮盖主昨晚的淤青。

禅院直毘人撑着下颌看着,出言嘲笑:“樱流君,看来还是不了解兽的可怕啊。”

仅仅是昨晚被禅院甚尔握紧手腕,第二天便留下重重的淤青。禅院甚尔的力量就如同猛兽,不受控,也难以被驯服。

理了理绷带包扎好的蝴蝶结,樱流不以为然,只说还好。

“看来,甚尔让你满意。不过也是,是我们禅院家养的。”

禅院直毘人是在提醒他,禅院甚尔的出身。樱流注定不能抛开禅院家,与禅院甚尔单独建立联系。

“哦?”樱流微笑道,“这件事,还难说呢。”

见他说得斩钉截铁,禅院直毘人哈哈一笑,掩盖自己真实意图。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面对探询,樱流并不遮掩自己的后续行动:“当然是准备好晚餐,等甚尔一起吃。”

他笃定甚尔会来。

昨晚是幻梦,在甚尔一整个烂泥般污糟的禅院家记忆中,昨晚全是诗意化的、轻盈的,仲夏夜之梦。而隐喻是危险的。喜欢有隐喻而起*。

换言之:一个人以某个场景印在脑海,而那记忆是美好而诗意的,那距离喜欢那个人便不远了*。

有什么比给甚尔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更能吸引他来挑战呢?

叮铃一声。

挂在窗边的晴天娃娃与风铃在摇晃。

冷炽灯大亮,宛如白昼,将屋内照得清晰。

一块大木板拼接而成的长桌,放着榻榻米的座垫。樱流行以正座的姿态,双膝并拢跪地,臀部压在脚根部上,上半身笔挺地立着,低头看着手上的书籍。

翻窗进来的甚尔冷眼立在他身后,双手揣着和服小袖里,斜斜靠着门框不说话。

“如果可以,请坐到我对面,甚尔。”樱流头也不回地说道。

“晚餐是怀石料理,让我们一起享用。”

因为后面的这句话,甚尔才懒洋洋地起身,从樱流背后绕过,坐到他对面。

隔着一整张木质长桌,樱流朝他微笑,甚尔细长的眼睛落在他手上的书籍,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因为封面是全外文。

“喂我说,你看的是什么?”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服气,樱流合上书,微笑答道:“《百年孤独》。”

问话以后,禅院甚尔便不再说话。说实话,昨晚见一面以后,他想着这件事就该完了。但是闲院樱流留下了这个拖延的尾巴,于是他今晚才在这。

但是对于答案,禅院甚尔其实并不期待。

见他无话,细长眼睛百无聊赖地游离,樱流合上书放置一旁,抬手鼓掌,清脆的啪啪两声以后,纸门大开,是仆人们端上怀石料理的第一道,被唤为“先付”的开胃小菜。

而甚尔的目光落到樱流手腕上包扎的蝴蝶结绷带,脸色古怪。

不会是……昨晚……自己捏的?

一顿顶级料理,在未定的猜疑中,禅院甚尔吃的是食不知味。一堆精致高雅的器皿、雅致精美的碗碟,华丽又暗显低调的漆器,应和着秋季的新鲜食材来来去去。

吃到第四五道菜,禅院甚尔才见着肉。

顶级的蓝鳍金枪鱼,被称之为“刺身之王”,浑身顶尖部分为大肥、中肥、赤身。

最肥美最昂贵的部分,是大肥。颜色偏丰润粉白。这些禅院甚尔并不懂,都是对面的樱流娓娓道来。

“尝尝看。”樱流示意他下筷。

禅院甚尔也不客气,一筷夹住所谓的大肥,放进嘴里。

“!”鲜美的口感如潮汐般冲击舌头,顺着味觉传达到神经末梢,等他咽下去时,只余下入口即化的甘甜美味。

“味道不错,对吗?”对面的樱流看着他一时呆愣的表情,微笑地问道。

禅院甚尔下意识收住表情,啪嗒一下放下筷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甚尔不耐烦道,“如果吃完饭不说,那就多谢款待,也别说话了。”

“就这么着急想跟我聊天吗?”樱流微微一笑,“都等不到晚餐结束。”

……艹。

自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对面的少年怎么就能轻易开口扭曲成这个意思?

平时除了出任务外出,禅院甚尔不怎么跟其他人交流。现在遇上樱流这种言笑晏晏的人,一时无语,索性抓起筷子继续干饭。

“下一道菜,在七分钟以后上菜。”对于他的非暴力不合作,樱流重新掌握话语权,“现在,我们来聊聊日后的打算。”

“我想请你一起离开禅院家。”

“我拒绝。”甚尔快速否决,“我跟你这种小少爷不一样。”

樱流没有着急反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蓬松的刘海碎发虚笼在额前鬓角,冷白的光落下来,在他素色和服的边缘描上一重轻柔皎白的外罩,那双清莹明澈的黑色眼睛,微微发亮,又是白夜天边那一轮黑月,极为遥远,使人仿佛坠入云雾似的。

甚尔看着对面的少年,往嘴里塞了一筷子乌冬,慢慢咀嚼着,没有说话。碧绿的眼眸盯着樱流,眼神不再散漫。此时此刻,他嚼着嘴里Q弹劲道的乌冬,身心却漂浮着,感到某种不踏实的虚浮。

——都是因为对面那双黑色月亮般的眼睛,让人完全看不透。

“一,我们都想要离开禅院家;二,我跟你一样讨厌禅院家。这两点,是共通的。”樱流竖起两根手指,一一掰下。

禅院甚尔吞咽了乌冬,嗤笑一声:“这算什么理由?如果我没猜错,你连这顿饭都是禅院家出资。什么都靠这里,别指望我会高看你一眼。”

嘲讽的意思已经到位。

换作寻常人,至少会觉得难为情,但樱流只是点头承认:“是啊。”

“作为禅院家的一员,你不清楚吗?如果我没有价值,那禅院家绝不会如此对我。”

“而在他们眼里,甚尔君你没有价值。”

樱流说这个话时,那黑色眼眸望过来,不闪不避。禅院甚尔无动于衷,继续往嘴里塞食物,比起蓝鳍金枪鱼这种入口即化的顶级食材,他更倾向于乌冬、寿司之类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可凭什么,我们要被他们所谓的价值而定义?”

禅院甚尔夹起一筷寿司的手停了下来,抬眸望向对面的少年樱流。

绿眸闪烁着不解、疑惑,细长眸子如被刀割开般,雪亮锐利。是兽类审视观察异类的眼神,独属于野兽竖起的冷血瞳仁。

在最初,自己居然被这种冷然的绿眸吸引。

想起那个秋季午后,樱流感到某种盎然的兴致。比起枯燥无聊,危险而美丽的事物,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我厌倦了他们给予的价值。无论是自身,或是甚尔你。”

“在禅院家眼里,甚尔你不是个有用的人。在我选中你的时候,禅院家主跟我强调过这点。应该说,禅院家所有的人都在暗示我这点。可我,还是要选择甚尔你。”

禅院家那些说辞,禅院甚尔不用想基本就知道。他想到禅院直毘人反复强调过这点,不出意料。

可是现在,他忽然想听听樱流的想法。

“原因?”

禅院甚尔挑唇笑了下,唇上那道旧疤嘲讽地拉满:“总不能是指望我带你离开禅院家?”

“也许这是个好主意。”说着,樱流微笑。

“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指望我帮你脱离这里。小少爷,你实在是太蠢了。”禅院甚尔唇上的疤痕绷紧,似笑非笑。

樱流迎着他的眼睛看过去,黑色眼眸弯了弯。

“只是个玩笑。”

禅院甚尔满满的嘲讽一拳打了个空,表情茫然。

“在刚才,我已经表达了真正的原因:我要自己制定价值。包括离开这里的方法、带谁离开,都由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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