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百微书院>历史军事>一剑折春秋> 第14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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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1 / 1)

孙武只顾着思索手中竹剑,并未听清那匠人用越语呵斥了什么,只知道那些甲士顷刻间作鸟兽散。

孙武回头去寻匠人,见他正在有条不紊的收拾自己的竹篓,把矿石一块一块的捡起来,见他要走,孙武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此刻,匠人对孙武才不似先前那般冷漠,肯定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许久。

孙武连忙躬身道谢:“多谢先生刚才出手相助。”

“北国漂泊之人无意惊扰先生,望先生勿怪。”他虽有意模仿越语,但自知掩盖不了自己的北方腔调,索性以雅言相告。

那人却笑问道:“老夫何时出手相助了?”

孙武一愣,当即醒悟,道:“多谢先生出言相助。”

那人瞥了一眼孙武的站位,沉声道:“老夫一匠人,哪里承受的了高人的谢意?”

“何为高人,位高者也。”孙武一步踏入低洼,笑对匠人。

匠人失声大笑起来,此刻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匠人还要高出半尺。匠人笑过,不免好奇问道:“尔已跟随老夫许久,不知是何企图?”

孙武答道:“小子无聊,见先生有事可为,便想效仿先生,直到刚才方识得先生乃是一匠人,如有冒犯,望先生勿责。”

匠人再次把孙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沉思片刻,提议道:“若实在无聊,便跟老夫一道去打铁吧,让你也经受一番炉火的熔炼。”

孙武大喜,急忙出手接过那人沉重的竹篓。

“齐人孙武,打扰先生了,不知先生名讳?”

匠人倒是诧异万分,良久,苦笑道:“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待人了,老夫欧冶子,孙武小友可曾听过老夫的名头?”

孙武哑口无言,许久方才缓过神,恭敬道:“孙武早就听闻大师之名,不想今日得见大师,实是幸事。”

“不过是一个匠人罢了,老夫一生追求也不过是炉火纯青,铸造出称手的宝剑,此道任重而道远。”

两人接触久了便越发投机,相谈甚欢,孙武早就听闻吴越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名号,虽不得见,然心向往之。

如今相识自然少不了一番追问以解心中之惑,待终日相谈过后,孙武方才明晓欧冶子之才,绝非普通匠人所能企及,其对铸造一途的了解,已近于道矣!恐天下之人难出其右。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便跟着欧冶子走访名山大川,找齐各种矿石,然后又耗费了月余去寻适宜建造剑炉的地方。

孙武从欧冶子那里得知,铸剑的整个过程,除了上好的矿石,绝佳的炭火,适宜的炉子,还有很重要的一个条件——淬火之水,此水以山泉为最佳,此外还要有相应的天时地利相配合,如此才有可能造出绝世无双的宝剑。两人一直忙碌了数月,一切才准备就绪,然后开始建炉生火,劈柴烧炭,熔炼各类矿石。

在此期间,孙武负责打杂帮工,数日间他便见证了一柄吴越宝剑的诞生。

从矿石到铁液,然后如铜剑一般浇筑而成型,不过如此造剑并不能令欧冶子满意。他似乎早有所料,只试了一批新铸铁剑中的两柄,便将剩余之剑再次投入熔炉,铸成铁块,再以铁块为基,施以两个人反复的锻打煅练,打击声一连几日在山涧回荡;

孙武逐渐进入忘我的境界,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手中一柄铁锤,眼前一块铁毡。他在青色的炉火旁,不断挥洒着汗水。经过千锤百炼,铁块终成剑形。

待欧冶子完善后续工艺,一柄绝世无双的宝剑便诞生了。

其间他们曾尝试了诸多金属配比,单是铜剑就按照不同的五金比例试铸了数十柄,皆不能令欧冶子满意。直到他们改用铁矿为主熔炼金属,试铸新式铁剑;其过程更加艰难,尤其是炉火的温度,总是达不到欧冶子的要求,其间又多次更换碳火,寻来各种木材烧炭,最终找到合适的碳火,求得适宜的炉温。

当欧冶子从淬火池中取出成型的宝剑,又经过两日精心打磨,孙武终于得见成型后的剑身。即便是他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被新剑所惊艳到。

那轻薄的剑身如屡青霜,细腻的纹路浑然天成,更加难以置信的是,这柄剑竟然可以像竹条一样折弯,待卸去力量,剑身便恢复如初。

铛——的一声。

欧冶子手指敲击剑身,声音清脆,回荡良久似龙吟!

然而,他却面露沉重之色。“此剑有先天缺陷,恐非完美之作!”

孙武却没有看出此剑缺陷在何处,拿起来仔细端详,只觉得此剑极其轻便,随手舞动,手中利剑竟能跟的上心中意念,当真是做到了剑随心动。

如此一来,在与敌人对战时便可占尽先机,岂有不胜之理。

或是见孙武对这柄剑非常钟意,欧冶子不禁叹息道:“长卿小友初入这一行,对剑的了解还不够深刻,一柄真正完美的剑除了具备‘形’‘神’之外,还当有‘气’。这柄剑在‘形’已经符合老夫的要求,‘神’也在小友的手中被激发的淋漓尽致,可是在铸造这柄剑的时候,我们有些急于求成,没有让它养到足够的‘气’。这样的剑还不够完美,拿出这样一柄剑岂不辱没了我二人名声,待老夫毁了重铸吧!”

欧冶子说着接过宝剑,望了一眼剑炉,就要把剑投进去,目光决绝,竟没有半点犹豫之意。

“大师且慢。”孙武终究于心不忍,毕竟这是第一柄经他的手铸造出的宝剑,也可能是最后一柄。

“铸剑不易,大师可还有补救之法?”

欧冶子沉吟道:“先师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补救之法倒也有,但终究不如新铸一柄的好,长卿小友可要想清楚。”

孙武道:“或许对于大师来说这只是您众多作品中的一个,可是对于孙武来说,它却是唯一的。”

欧冶子当即笑道:“也罢,长卿是性情中人,老夫自当成全。”

随后他找来一块陈旧的凤血梧桐木,亲手制成新剑的剑闸。

“此剑闸可以助宝剑养气,需得三年方可大成,三年间此剑不得沾染血气,否则会逐渐腐朽。”

孙武自然是不理解其中的玄机,可既然是欧冶子大师所言,他只得听从,便打算等上三年。

欧冶子早已经从铸剑一途体会到了人生真谛,由此形成了自己的铸剑之道,经过与孙武多日相处,早已知他之志,待新剑铸成便其离去,叫他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道。

两人都未多言,只道一声:后会有期,便各奔东西。

孙武从北面下山,一路上思量着自己该去吴国还是楚国,两国各有利弊,此时他还没有做出最终的选择。不觉来到山下,又被一名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拦住去路。当他和对方的目光相接触后,突然发现那人的目光很熟悉,待他感受到对方一身阳刚之气,便突然想到,这个人跟欧冶子很像,似乎是同道中人。

而对方从一开始就在打量他的佩剑。

“公子佩剑非比寻常,敢问可是出自欧冶子之手?”

那人一开口道,孙武便知自己猜测不差,连忙答道:“小子孙武,山野之民,当不起公子之名!不知先生大名?”

那人笑道:“小兄弟既然有欧冶子的铸剑,定然与其相熟,不知道他可曾跟你提过薛某。”

薛烛!孙武脑海中顿时冒出这个人的名号,此人和欧冶子交好,和欧冶子一样也是一名铸剑师,不过他于铸剑一道纯粹是爱好,和欧冶子相比,他更以其眼力闻名诸侯,凡是被他品评过的宝剑,立刻身价倍增,名震九州。

孙武既已确定他的身份,便迎上去解释道:“齐人孙武,早前跟随欧冶子大师铸剑,常听大师提起薛先生的名号。”

薛烛迫不及待的想看欧冶子新铸的宝剑,待他观过剑身,便被惊艳到接着却又惋惜不已,直到他仔细察看过剑鞘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烛急着去追欧冶子,没有和孙武多做交谈。不过分别之际时同样告诫他,三年内不要换剑匣,勿露锋芒。

而今三年已过,孙武遍读兵书,遍观战阵,终于堪破其中真意:剑道,兵道,殊途同归矣!

“先生大才,万中无一,可先生书中所言:兵者,诡道也!于这乱世何益,若人人奉行诡道,弃礼仪,先生岂非始作俑者!”一个声音突然将孙武的思绪拉回,季柔已经不再砺剑,手掌轻抚案上竹简,仔细感触手指下的文字。

孙武见季柔神色认真,便整理心思,良久方开口道:“女士当熟读各家史书,近有郑公克段于鄢,远有胶隔为周间,于阵战之事,武非始作俑者,不过是记前人之事罢了!”

季柔扬言道:“武王与胶隔约,从约,实为守信,以信战,当胜!”

孙武回竹舍取出一卷竹简递给季柔,言道:“孙武只知乃是文王举胶隔于鱼盐之中,后胶隔居商少师之位,至武王伐纣之际,胶隔为武王报信,约战朝歌城外,纣王将新建大军托付于胶隔,若无胶隔临阵反叛!武王怎可轻易取胜!此为用间也!”

季柔似有反驳之意,几欲开口,孙武接着说道:“女士知兵事,通军战,应当知晓武王伐纣之时恰逢纣王东路大军外出平东夷之乱,商朝内无强军,外无援军,不得已以奴隶为卒,刑徒为兵,迎战武王虎狼之师,岂有不败之理。倘若按照女士论断,商周之战,武王当陈兵列阵,等待纣王东路大军平叛归来,双方厉兵秣马于城外,卜良辰,算吉日,而后堂堂正正的一战,如此,周如何得来这天下?”

季柔有口难开,面无敬服之色。

孙武继续言道:“晋公退避三舍,既成全其名,又守其约,终得城濮之战的胜利;楚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一举而霸天下,皆是诡道!若无兵行诡道,周武伐商纣当不知年岁;若无诡计,郑公又如何灭叔段而不遭诟病;若无诡计,晋公如何取胜,楚王如何霸天下!”

季柔眉头紧皱,神色痛苦。

孙武言辞突转,历声道:“周若不兵行诡道,以间谋商,商汤千万生民又要在纣王这轮酷日下苟延残喘多少年?将有多少家破人亡?叔段之亡又岂非自取其辱?城濮之战倘若相持数年,沙场之上又将徒增多少亡魂?”

“武只恨诸君未能一战而天下平,陈兵而九州安!”

“所以先生便要这世道尽行诡道!为取胜不择手段?战场之上尽是阴谋诡计?这难道就是先生所追求的止战仁道?”季柔释然,轻轻擦拭起剑身,而后收剑回鞘。

“先生不怕遗祸千古,受后人唾弃?”

“孙武开篇即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孙武拾起竹案上季柔用过的砺剑石,也开始小心打磨自己的佩剑。“一位统帅,战场之上不能最大程度的保存自己的队伍,消耗敌人的队伍,便是愧对社稷,愧对君王,愧对国内子民!当此乱世,如何止战?唯有一战,以战止战。况且武有言在先,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战争只是一种手段,并非唯一的手段!”

季柔盯着孙武手中宝剑,似有所悟,半晌无语。

“吾有预感,将来这天下会越来越乱,而死在先生兵法之下的军伍民众会越来越多,倘若战事永不停歇,将会有数不尽的人死在先生兵法之下,万世不休!”

不待孙武出言反驳,季柔已经起身回自己竹舍。

孙武无奈的叹了叹气,感叹道:“故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如此大事,岂能托于庸人之手啊!岂忍心托于庸人之手!”

刺啦——

砺剑石划过,剑刃越发明亮,锋芒渐露。

霍霍——霍霍——

砺剑之声不断在竹林间回荡,如战阵之中金戈相交。

直至——

“孙武,莫要误了明日时辰!”季柔一声呵斥,夜色下再无声响。

翌日,清晨!

天刚微微亮,窗缝里透过薄薄的青雾,预示着今日将遇好天气,孙武早早起床,整理一番衣饰,取些细盐就要去梳洗净口,开门即迎来阵阵穿堂凉风。

当他来到竹舍外,却发现季柔早已经在林中舞剑,薄雾中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季柔的身法当真美妙,剑式轻灵,宛如神女。

不过——

在孙武看来季柔的剑法作为筵席助兴尚可,但若是到战场与敌军对阵,此剑术当真万万不可取。

然而——

当他看到薄雾中流转的剑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季柔刺向他的那一剑,季柔虽乘偷袭之机,依旧让他察觉到了危险;孙武有理由相信,季柔那一剑若是再快上半分他便无法躲避。

三军对阵岂能像剑士斗狠那般一一对战!孙武默默安慰自己一句,见季柔一时半刻间没有要停歇的念头,他便去竹舍一侧打水洗漱。

吴越之地如齐国一般临海,靠海吃海。可是此地的海盐却万万不及齐国的雪盐和青盐,吴盐看起来有些灰暗,口味也伴着苦涩,当他吐掉口中残余的海盐颗粒,又漱了好几遍口才彻底清除口中咸涩的味道

孙武长舒一口晨气,对刚刚舞完剑的季柔说道:“今日天气甚佳,宜出行、劳作。女士若是非要同行,便随孙武一道去见识吴地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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