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玥安实在忍不了了,双手摆正时景春的脸,认真道:“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都这么殷勤了你不问我一些什么?”
时景春心跳骤然加快,又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沉下脸来。
“你这双手若碰了旁人…朕定将那人施以宫刑。”
“你放心,旁人我也懒得碰,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她是真的懒得碰,可时景春面色竟有所缓和,于是弯起眉眼,作出笑来。
“好皇上,这宫里实在太闷,你也知道我打小不安分,放我去临城玩玩可好?”
那双黑眸深沉,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陆玥安心里着急万分,若直接给个好坏反倒踏实,吊着一口气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她厌极了时景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总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指尖缓缓滑落下脸庞,低垂下眼皮,心头莫名没了底气。“其实……我就是想透透气……
我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好。”
“什么?”
“回你的凤栖殿去。”
陆玥安嘴角笑容瞬间灿烂,两手下意识去拍时景春的双肩。
“我就知道你是天下最好的皇上!你放心!我定会乖乖守好身份不给你添乱!”
“慢着——”
陆玥安嘴角微不可察一僵……
“朕只准了你出行,可同谁出行?何时出行?朕说了算。”
天神护佑陆玥安激动地晃着时景春,莫说是同谁出行了,就算是一路装作哑巴也愿意。
“好皇上!你真是我们的好皇上!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看奏章!”
“坐着。”
陆玥安嘴角笑容又是一凝固。
“坐哪?”
“朕身边。”陆玥安心头五味杂陈,坐完之后是不是就该侍寝了……
脸上顿时浮现出苦笑,细细一思索这人倒也算顾着旧日情分,若真有意乱神迷那日…大哭应有用。
可凤栖殿本就闷,更何况这是祈明殿,莫说坐一会儿,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该支撑不住困意。
后宫那么多美人,有情分的何止她一个?到底为什么要她坐着啊?莫非时景春就喜欢有人坐在身边?
罢了罢了,管他是什么,肯放出宫就是好的。
思及此处,提起裙摆一屁股坐下。
“我还没用膳。”
“叶瓷,吩咐下边做红枣薏米粥上来。”
红枣薏米粥?时景春方才说了红枣薏米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红枣薏米粥?”
“随口胡诌。”
“当真是胡诌?”
时景春似懒得言说,目光自陆玥安脸上掠过,淡淡开口道:“都退下。”
陆玥安抿唇,那退下之后……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果然是真。
尤其是一朝之君,方才准了一句话,转头就要报酬。
莫非…莫非……陆玥安耳尖热的发烫,
不敢再想下去,羞死个人。
“皇上,你今晚去哪个妃子处?”时景春眼皮一抬,剜了女子一眼。
“莫非在你眼中,朕便是那荒淫无道的昏君?”
陆玥安耳垂更红了,摆手讪笑道:“不是不是不是……
人有七情六欲,洞房花烛乃常事,更何况是皇上日理万机,又英俊潇洒,就算是无心宠幸,也会有美人涌来。”
这个回复……应该让人寻不到错处……
陆玥安笑得愈发灿烂,自认为此时此景,她的一言一行都无可挑剔。
殊不知落在时景春眼里,她就差把谄媚二字写在脸上。
黑眸一黯,容人雅量,不妒不争,有这样的皇后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叶瓷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忙放缓了步子,内心窃喜,皇上平日最是沉稳,受宠女子虽多…
可没一个能在殿内待过半个时辰。不曾想皇后平日看似不显山露水,今日此行竟入了皇上的眼。
天神护佑,天神护佑!今儿不用问也知留宿哪了!叶瓷嘴角止不住上扬,竭力想压下嘴角,殊不知根本压不住。
这一幕落在陆玥安眼中更显怪异,时景春一番意思是不要她侍寝,为何叶瓷这么开心?
到底是两朝元老,她不敢多问,默默垂下眸,提起银勺子扒拉着薏米。
无趣,实在无趣!
欣妃同惠妃到底是怎么伺候时景春的?
欣妃那样狂,连行礼问安也只是略微俯身,惠妃那样弱,连身子都需要药物养着,到底是怎么伺候?
她耷拉下脸,话本里有一句话叫什么?
人心禁不起细看?手指一顿,觑了一眼时景春,心里也不知打哪来的一股闷气,咕哝了句:“太烫了。”
“叶瓷做事一贯稳妥,断不会端了烫手的来。”
“没胃口。”
“想用些什么?”
陆玥安也不知该用些什么,闷闷不乐地应了声:“不开心,用什么都没用。”
时景春不自觉抿起唇,一手抢过银勺子,另一手拿过珐琅雕花碗,匀起一勺薏米又倒下,雾气缭绕于指尖。
陆玥安咽了口唾沫,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又觉没面子,低下眼去。
“朕倒是饿了。”
说着,匀起一勺子,轻轻启唇,刚送到面前,指尖上忽地覆上一只手。
陆玥安掠过碗,又抢过勺子,狠愤瞪了一眼。“说好是给我的,谁都不能抢!”
也不管是不是烫还是不开心,匀起一勺,又是一勺,殿内只能闻见“叮当”碰撞声。
未等咽下,又送入一口。
她常用左边脸,这会左右脸颊一同鼓起,又垂着眸细细扒拉,双颊不知何时染上绯红,在烛光下更显娇憨。
末了,她丢下银勺,抬眸回视。
“你不问我什么也就罢了,还抢过去,后宫那么多美人就算你权力再大不关怀一下也不会涌来的!”
一股脑说完,又拿袖口擦了擦嘴角。
时景春又忍不住地翘起嘴角。
“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个什么样,哪个后宫女子整日以“我”自称?”
陆玥安急了,声量也跟着拔高:“可我就是我,女子就是女子,谁说女子嫁人后就要谦卑了?
女子先是女子,而后才是妻……”
时景春扬起一只手盖住了她的脸,那只眼睛透过指缝,眼底转瞬过嗔怒,又变成成羞恼。
时景春竟让她住嘴!
“幼时便聒噪,大了更是聒噪,回去歇着。”
陆玥安反手一拍,谁知非但无效,那只手竟还在脸上走了一圈。
轻浮!简直不可饶恕!不就是一只手!谁怕谁!她可是时景春的恩人!
纵然成了君王也须给三分颜面!稍一纵身,双手覆上时景春的脸。
时景春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眼角深邃,睫毛比黑稍淡一些,浓而密,不似个男子,反像个精细女子。
陆玥安的目光从剑眉接着往下移,那双黑眸倒映出一张略显不聪明的脸。
时景春不知何时收回了手,那双黑眸藏着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好似哪不对……可又好似没有不对。
陆玥安一时无措,连手该放回哪也忘了,羞死人羞死人,母妃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幼时止于礼,如今竟……竟……日后真是没脸了……
她慌忙起身,耳尖已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皇后要行礼……问安礼?不对……什么……算了先行礼,回宫安寝!
她不敢抬起头来,加快步子往外走,天神护佑!
明儿时景春什么都不记得!时景春身子一僵,缓慢伸出手屈了屈五指。
紧接着抬起手,在女子抚过的地方轻轻一触。
往殿门看去,只瞧见一抹身影仓皇地踏出转角。
有人妩媚生姿,有人弱柳扶风,有人暗藏心事落得个两袖清白。
有一女子不拘于时,行事不羁,她生而鲜艳,时而明媚张扬,时而含羞娇怯,她注定不入浊世,她注定宏图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