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晓是随着下午的牛车去公社的，到联丰小学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县城里的那个少年了。
灰旧的蓝色衣服上面没有补丁，就是显得有些大了。少年脸上带着些许焦急的神色，在学校的路边走来走去，四处张望。
县城到公社的最晚一班的汽车四点半到公社，辛晓搭着廖瞎子的牛车是五点到学校的。想来，这蓝衣少年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辛晓压低了帽檐，走向少年，经过少年旁边的时候，她低头小声说了一句话。
蓝衣少年愣愣地看着前面比他还小的女孩，盯着对方的帽檐，疾步跟上。
辛晓走到镇上的卫生所前门就停下来了，“把记录的纸条和钱票给我，你在这儿等着。”
少年闻言，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然后听话地等在门口的大树边上。
辛晓也没进去，她从右侧门边离开，过了十来分钟再回来招呼少年跟着她。
“你怎么回县城？”辛晓问，说话间，气息扑在挡住脸的布帘上，像有风吹动。
“我，走路回去。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外婆的家离这里也就十来里路，我一会儿就到了。明早从那里上车，准能赶上早市。”蓝衣少年轻声解释。
心里有成见的人，辛晓放心。
辛晓拿出刚收到的钱，抽了一角递给他，“这次和上次的车费，你下次给我钱的时候扣出来。纸上注明清楚就行。”
蓝衣少年揣好钱，郑重谢过，旋身离开。
辛晓叫住他：“对了，上次那位哥让你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这少年倒是慎重，不问他就不说。
不是自己不说，蓝衣少年怕胡乱说话，万一那位哥知道就不好了。不过既然这位姐问了，想必是被那哥交代过的，不然，她怎么知道。想到这里，他放心地说了。
“钢管厂那冯家，刚出了两千块钱找回儿子的冯文强，是厂里的车间主任。他在钢管厂9年了。他家里有个婆娘叫高丽，听钢管厂的小孩子说，她总喜欢拎着东西往娘家跑。”
“高丽是个败家娘们，她儿子被拐走，就是因为她去给她弟弟找工作。”
“现在冯家的自行车，缝纫机被人抬走了，又是因为高丽把家里还债的钱给她弟弟了。听说，她娘家再不拿钱出来，她婆婆就要把她赶走了。”
…
原本，辛晓是想提前知道冯家的消息，知己知彼不至于被人诓了。如今这些消息没有多大用处，倒是试验眼前这少年的能耐了。
“做得不错。”辛晓又抽出一张一元的给他，“你叫什么名字？”
“赵宁，姐姐，我叫赵宁。”自从他爸去世，他妈独自养着全家后，他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也能很敏感地感知对方的情绪。比如，他知道眼前的姐姐比刚见到他时，耐心了几分。这是认可他了么？
辛晓继续说道“好，赵宁。你帮我再打听一个人，联丰公社一大队二队的刘村长家，他儿子的人品怎么样？打听好了，我给你两块钱。”
赵宁眼睛一亮，打听那冯家的时候，他就出了几块爆玉米，没什么成本就赚了一块。他妈也能抓到一些药，缓解了她的病。要是这打听人的事情做好了，加上这一背篓的东西，得的钱，给他妈好好补补，不定，他妈的病就好了。
想到这里，赵宁将头点得似鸡啄米一样，“姐姐，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还有，卖东西的时候，价格低一些也没有关系，尽量多收一些票。布票什么的，收到以后，你就全买成布带过来。糖什么的，也全买成红糖白糖带过来。”
赵宁望了望背篼里的各种东西，这次的蛋可不少，还有一只被绑住的大灰兔，应该能换不少东西了。他不知道这个姐姐用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但不妨碍他照办。
约定好三天以后的见面时间后，赵宁背着东西离去，辛晓回到学校门口，又等了几分钟，人才到齐。
辛米上来就挽住辛晓的手臂：“大姐，今天中午我带的饭菜好好吃，大家都好羡慕我的饭菜，羡慕我有个好姐姐。”
“是吗？”辛晓看着辛米瘦瘦弱弱的胳膊，琢磨着改善伙食的方法。她现在的资金和物资来源，在辛爸辛妈面前是过了明路的。那就可以放开吃了。
牛车经过供销社的时候，辛晓请廖瞎子停了下。
她进去买了十斤盐。
望着售货员疑惑的表情，辛晓镇定自若地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村离公社远，过来一趟不容易，邻居们都让我帮着带。请帮我分成十份，一份一斤。”
以往也有人这样做，售货员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辛晓，开票让她交钱。
“大姐，你买的啥？好吃么？”辛麦牢牢地盯着油皮纸包的东西。
“你想吃？这是盐，不怕齁死你？”辛晓眯着狐狸眼，笑着说。
辛麦顿时无趣地退开，和其他小伙伴叽叽喳喳聊天了。
辛米倒是体贴地说，“大姐，要不放我书包里，免得撒了。”
“好。”
…
吃过晚饭，丢下洗碗的辛米，喂鸡的辛麦，带娃的穆清容，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辛谷，辛晓拉着穆英和辛大海到屋子里说话。
辛晓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妈，你会做皮蛋吗？”
“皮蛋？那简单啊，石灰粉和灶火里的灰一拌，这天气放他个十天半月，就成了。”穆英说。
“那好，妈，一分钱包一个皮蛋。明天开始。”
穆英以为是大女儿山里养得鸭子下蛋了，女儿照顾家里，给她讨来个这么一份活，不由地好奇问道：
“晓晓，要包多少个？”
辛晓伸出一个巴掌
“五十个？哎呦，能得五角钱呢！大海，看，咱女儿给我找的多好的活！轻松又挣钱。”要不是怕外面女儿们听到，穆英非得哈哈大笑三声。
辛晓眉毛上扬，摇了摇头，“不是，是五百个。”
穆英深吸了口气，震惊地看着女儿，片刻后，才结巴着说：“五百个？我能得五块钱。”
饶是辛大海出去做惯活儿的也被惊讶到了，这个世道，别说女人，男人都很难找到活儿。即便有活儿，也是靠谱相熟的人家才去。他也是因为吃透了一门技术，才敢带着儿子，做些熟人的活儿。
而女人除了城里有工作的女人，乡下的女人就只有上坝挣工分这一条路。
不理会父母的惊诧，辛晓说：“500个鸭蛋分十天我分十天拿回来，另外有五十个鸭蛋我放在厨房 ，妈，你把她用盐泡了，咱们自己吃。”
穆英张着嘴看着女儿打开房门。
走到门口的辛晓回头加了一句：“妈，你请蔡大奶再孵一窝鸭苗，那边至少需要买三十只鸭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