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许致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异常认真的说：“魏先生可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敢跟陈小姐攀比。”
这是一句实实在在自嘲的话，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生气的意思。
魏砚书凑近了一下，仔细观察她，然后摇头说：“‘攀比’这个词用的不好，显得不太友好，不过我认识你的时候，的确有些意外。”
意外？
这是什么形容词？
许致只是笑一笑，没再说话。
魏砚书又看了一眼陈幼之，有些意味深长地的叹了口气：“虽然不太清楚，她和季驰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但现在她能坐在那个位置，的确不是简单的人，更何况，今时今日，季驰的身份可是季家人。”
身边的朋友大多喝多了酒，声音渐渐喧杂起来。
许致躲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听着魏砚书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辞，喝完了手中的饮料，又看看时间，她站起来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魏砚书紧跟着她站起来：“那我送你吧。”
旁边一桌忽然开始起哄，接着“砰”的一声，似乎是开香槟的声音。
暗色之中，不知道一块什么东西，飞速地向许致脸上打过来。
鼻子猛的一疼，许致下意识地拿手捂住鼻子，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又酸又涨，接着指间温腻腻地留下液体。
她从未这样清醒地体验到鲜血快速从身体流失的感觉，整个人顿时蒙了。
她微仰起头，鲜血倒灌着流进喉咙里，衣襟上更是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魏砚书手忙脚乱地抓了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她。
许致却腾不出手去抓，只是徒劳地用手捂在嘴巴上，而黏腻的血液顺着手指一直流到了手肘处。
始作俑者是魏砚书的一个属下，此刻怔怔的看着这边，几乎已经吓呆了。
有人将顶灯打开了，光亮顷刻间泼溅下来，沙发上、桌面上的斑斑血迹越发显得骇人。
“马上去医院……”魏砚书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他回头一看，季驰随手将冰桶里的冰倒在湿巾上，抓起来放在许致鼻骨上方，沉声说：“先别乱动，拿着。”
许致被冰块激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冷战，接着身子一轻，已经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季驰抱着她往门口走去，他边走边说：“捏住鼻子，不要抬头。”
许致用力抓紧了冰块，敷在鼻子上，听到他又问了一句：“左边还是右边？”
魏砚书微微一怔，却听到许致瓮声瓮气的回答：“右边。”
季驰皱一皱眉，冷声对跟上的小宋说：“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并没有顾忌周围人的目光，抱着她大步走到门口，酒店经理已经将车子停在门口，拉开了后座车门。
季驰想将她放在后座，偏偏她的小腿却横亘在门边，试了两次都没放进去。
他有些急躁，顺手扯掉了她脚上蹬着的高跟鞋，将她的膝盖一曲，抱了进去，自己转身走到车子另一侧，对站在车旁的魏砚书说：“我会送许致去医院。”
车门“砰”的一声甩上了。
小宋对酒店经理使了个眼色，麻利的钻进了驾驶室。
季驰坐在许致身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拨开她的手，替她摁压住鼻子两侧。
冰镇和挤压并没有让血流的速度放缓，许致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襟，米色的上衣已经沾满血迹，她听到他担忧的声音：“别怕，血马上就能止住，没事的。”
记得几年前，她和许鸣在律所楼下打闹时，意外绊倒摔到了脸，那时也是流鼻血，但怎么也止不住。
还是季驰见情况不对，匆忙打了车带人去医院。
那一晚急诊科的医生因为找不到出血点，只能往她鼻子里塞棉团。
一层一层压实了塞进去，许致痛得狠狠掐季驰的手臂。
他一直默不作声，等到血真正止住的时候，她才看到他的手臂上一块块全是掐破的皮肉。
医生郑重的说：“下次如果再出血，可能要动个手术了。”
许鸣在一旁长长的舒了口气，搭着季驰的肩膀连连道谢。
思绪回转，许致定定地看着季驰，眼神有些迷惘，也有些迷离。
他的手一直不曾放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脸上的妆都花了，加上满脸的鲜血，头发纠结，狼狈不堪。可唯有一双眼睛，许是因为害怕的缘故，蓄着一汪浅浅的泪水，却始终没有哭。
心脏似是微微收缩了一下，季驰很快转开了视线，另一只手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车速极快，赶到最近的医院，不过十多分钟，已经有医生在门口等着了。
季驰放开手，在她有些艰难地推车门时，他伸手帮忙。
最后是有经验的护工一把将她抱上了急救床，推去里边了。
急诊室外，护士手中拿了表格走过来说：“家属吗？麻烦在这里签个字。”
医院的灯光惨白惨白的，季驰的身形挺拔，靠在雪白的墙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没有接过那张纸，只对护士说：“她六年前发作过一次，是意外磕碰，那时医生说再出血的话，一定要找到出血点，再动手术。”
护士一一记下来，又说：“在这里签个字。”
季驰微微侧头，正欲开口，恰好急诊室里有人探头，说了一声：“准备下，马上做个小手术。”
护士又匆忙抬头看他：“家属……”
“来了！”许鸣急匆匆的赶过来，看到季驰，停下脚步，打招呼说，“季驰。”
急诊室门被拉开了，护工推着许致出来，她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像是床单的颜色。
季驰站直身子，唇角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而许鸣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俯身，低声说：“小致，现在去做个小手术，很快就没事了。”
许致睁开眼睛，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话，许鸣便安慰她：“不会和上次一样的，你放心。”
许致又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沉睡去。
许鸣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几分难掩的情绪，他完全能理解她此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