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心疼她，想给孩子讨条生路，合该抱着她去寻皇祖母才是——
而不是避人耳目，让蔡家人带着她远行，怎么，你想给蔡家党羽留条火种不成？”
易玖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易琳也紧随而上：“明月姐姐这心，不纯呐！”
“我心不纯？”
明月愤然起身，一把抱过女儿：
“你成天跟在康平屁股后面打转，你敢指天发誓，自己没有二心？异父姐妹而已，说出去有人信？”
易玖一把攥住小妹伸出的二根手指，斩钉截铁道：“我信！”
她强行拉下易琳的手，嗔骂道：
“你自周岁起便赖着要跟长姐一起睡，咱姐妹俩同床共枕十二年的情意，岂是别人说挑拨就能挑拨的？
以后再有人敢在你面前说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你就大嘴巴子抽死她，记住了吗？“
“嗯！”
易琳双眼泛红，狠狠点头：“小二一切都听长姐的！”
“不听老人言，有得你吃亏的时候！”
两人双手相握的画面深深刺痛明月的双眼，她迫不及待地想撕碎眼前这一切。
同为天家郡主，为何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她都能轻易得到——
皇祖母的宠爱是这样，姐妹之间的推崇也是这样。
她到底比她差在哪儿？
她骤然抬头，愤恨道：“你不会有好下场，康平，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会像我一样沦为阶下囚，不，你会众叛亲离，万箭穿心……”
“不，我长姐不会死，她才不会死！贱人，我要打死你！”
易琳被她最后那句“万箭穿心”激得气血翻涌，双眼煞红，猛地往明月面前冲。
“小二……”易玖一把抱住小妹。
她想不明白当初那个躲在花丛中，只为给自己送吃食的阿姐为何会变得这般偏执？
易琳被拦住了，那头瑞王的马鞭却是又快又狠地抽到了明月身上。
见她抱着孩子凄厉喊叫，她仍不解气，又挑了伤不到孩子的地方，狠狠抽了两鞭子，才斥骂道：
“身为天家郡主，这便是你的气度？
先是挑拨她们姐妹阋墙，眼见挑拨不成，就大肆咒骂。
母皇赐你“明月”的封号，可见你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呵！可不就是良苦用心么——”
明月恨恨地看向易玖：“明月入怀，不就是让我宽怀大度，不跟你们去争，去抢么？
凭什么？
本郡主才是太女嫡系，名正言顺的天家继承人！
皇祖母被情爱蒙蔽双眼，看不到我父亲，也看不到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们母女俩撒娇卖痴的蠢样……
想让我跟那些死鬼一起不见天日，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嘶喊完，她将刚刚藏在袖间的鸩羽拿出来，借助长袖的遮挡塞进女儿的嘴里。
“囡囡，这人世艰苦，没意思透了，下辈子，便不来了吧……”
“不好……”
易玖快步抢上前。
却见丝丝黑血从她嘴角缓缓溢出。
明月揽着女儿，含泪笑道：“你终究还是在乎阿姐的——”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
“我四岁的时候就听说，二叔家的妹妹极得皇祖母宠爱，当时我就想：
那定是个极可爱，极漂亮的妹妹！
谁知见面时，你竟是那般瘦小，像个小猴子似的。
我就想啊，妹妹长得这般丑，长大了肯定会被人笑话。
我要把她喂胖一点，再长壮一点……”
易玖恍惚间，好像看到六岁的明月双手捏着鲜花饼，躲在紫宸殿外的花丛中，悄悄冲自己招手。
她鼻子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阿姐……”
明月眼中的泪瞬间滚了下来，呼吸急促道：
“那饼，是从祖父那里，拿的，我不知道……”
“有毒”两个字被她含在嘴里，却是怎么也吐不出口了。
“我知道，阿玖都知道，我看到你偷偷咽口水了……”
明月含笑伸了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妹妹的手，拽着她上树。
才伸到一半，手便直直坠了下来。
“阿姐……”
易玖一把攥住她垂下的手，失声痛哭。
她忆起小时候好几次去宫里，明月都带着好吃的，或是藏在树上，或是藏在花丛中……
可是自从全志英发现鲜花饼有毒之后，她就再也没在花丛中碰到过她……
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该怨谁——
弄丢了她花丛中的阿姐。
“阿娘，阿姐以后再也不会躲在花丛中等我了……”
瑞王心中大恸。
她又何尝不是？
都是蔡家！
她猛地看向正试图逃跑的蔡世子。
“都是你们蔡家害的！阿劲，把人交给大理寺，还有她手上的银票，这可是明月的……
你去置办些东西给东宫送过去，记得多买些炭火，长姐畏寒。”
这头，云熠刚带着人下马车，就见到守在大门口的福大管事。
“大公子！”
福大管事略带担忧地看了眼人群中的何氏，低声道：
“二公子的生父寻上门来了……”
“什么？”
云世子大惊，他惊慌地看了眼何氏，磕巴道：
“他……他一定是知道老二被我们捡了回来，我，我这就把孩子还给他，打发他走……”
见她还是以自己为重，何氏心中稍稍好受了些。
他早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了，如今只想把他的熠儿顺顺利利地嫁入瑞王府。
剩下的日子能过便过，不能过他便搬到京郊的宅子去，清清静静的，不用揣度着婆家的脸面过日子，岂不自在逍遥？
想通了之后，何氏仿佛卸下重担般，肉眼可见地鲜活了起来。
云世子却有些慌了！
眼前的何氏好似一瞬间脱胎换骨了一般，竟陌生到让他害怕——
他害怕那个不管多早都替他做好朝食，不管多晚都会坐在灯下等他的夫郎，会离他而去！
他一把握住何氏的手，信誓旦旦道：
“你放心，这辈子，我定不负你！”
何氏莞尔一笑。
女人的嘴啊——
婆母刁难时，她曾向他允诺这话。
小二被抱回来时，她同样许过这话。
时至今日，再听到这句话，他却不愿再信了！
云世子见他并未像往常那样说着“相信她”的话，心里就更慌了。
她一把拽住何氏的手，大步往如意堂走去。
“夫郎信我，我这就打发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