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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镇日录(六)(1 / 1)

三楼雅室。

七莲一早就指挥十意布置好了,她对胡掌柜威逼利诱,拿了他好些私藏。

普通的木桌变成了紫檀木方桌,桌上摆了一只铜胎掐丝珐琅仙鹤香炉,正吐着袅袅烟丝。旁边放的是紫泥八瓣菱花仙子茶具,八盘绿地粉彩冰梅纹盘上盛着糕点及水果。连圈椅上都垫着丝绸制的软垫,绣着花鸟纹,明黄、草绿、桃红很衬这春景。

哦,窗台上还摆着一只鎏金花瓶,瓶中插满了花园里采摘的芍药,娇艳欲滴。

闻三有种在澜王府母亲茶室里的错觉,这富贵且热烈的画风,很是眼熟!他觑了觑墨禾,见她脸色毫无变化,只好奇的盯着几盘糕点,放下了心。

七莲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像只傲娇的孔雀,她清了清嗓子给墨禾介绍盘子里的糕点水果。

“姑娘,这是春日紫藤饼,早上现烤的,现在还热乎着,您先尝尝。里面的紫藤花是婢子早上摘的,还带着露水呢,加了饴糖、果仁。这盘是蒸榆钱糕,这盘是早上胡掌柜特意找人送来的桑葚”她边说边把碟子里的糕点每样夹一点到小盘子里,双手恭敬的放到墨禾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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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是七莲头一回当侍女。

七莲、八念、九豆、十意都是闻三的护卫,日常做的最多的就是探测消息,偶尔打打杀杀。

这四人是威武将军-冯将军旧部的遗孤,当年威武将军去世后,旧部及其家眷都是散的散,死的死,这四人是澜王妃命人从四处寻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他们还都只是七八岁的样子,澜王妃让他们跟着闻家儿郎一起学文识字,习武骑射,后来慢慢他们四人就成了闻三的贴身侍卫。八念跟十意是男子,澜王妃也就懒得管,可七莲跟九豆可是女子,将来总有一天要嫁人的,看这两人完全没有女子的样子,于是压着她们学了一年的规矩。

那一年印象深刻啊,仪态、女红、琴棋书画、焚香品茗都学了个囫囵吞枣。

这次闻三命七莲伺候墨禾,七莲可是铆足了劲拿出了毕生所学!她一定要给未来三少夫人留个好印象,回去好能跟王妃邀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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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禾从面前小山堆似的吃食中,拿了一块春日紫藤饼放入口中,还没吃便闻到浓郁的紫藤花香气,轻轻咬一口,花香带着果仁香充斥整个口腔,松软可口,唇齿留香。

墨禾吃完一整块,她喝了口茶问道:“这春日紫藤饼伙房可还有?”

“还有些,不多了,我都给分了。姑娘你若还想吃,我这就去做。”

“不急,晚上待我师父回来,你给他做些可好?他定喜欢。”

“好嘞,婢子等会再去摘些紫藤花,这紫藤花得晌午前摘的做烤饼才好吃。”七莲笑意盈盈,一口答应,这表示姑娘很认可她这个手艺啊,不白费她忙乎了一早上。

七莲正得意着,就见墨禾不知从哪拿出两个大金锭,推到她面前。

听她微笑着说:“这是替我师父赏的,一锭给你,这春日紫藤饼他定会喜欢,一锭给十意,他昨儿个夜半替师傅煮了醒酒汤,多谢他照顾了。”

不白已是仙身,人间的酒他从来不会醉。夜半那会十意刚伺候好吐的稀里哗啦的冯玉枫,看到不白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十意以为他是醉酒,担心他这副醉酒样子出去会受伤,于是就硬拉着他去伙房煮了醒酒汤给他喝。不白生平还是第一回喝醒酒汤,他在传音鸟里还点评了一番:酸辣解酒醒神,才离心头,又上舌尖,惟有一番真心可解酒。

金子摆在七莲面前,她的眼睛都快要被闪瞎了,她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这么重,十,十两的金锭子?十两的金锭子!她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眼角了。

她双手捧着连连道谢,出门就去寻了十意。

须臾,便听到十意跟七莲两人的兴奋愉悦的叫嚷声。

墨禾脸上也绽开笑容,金锭子,在她跟不白眼里就是黄白之物,却能让他们那么高兴。她转过身,看到闻三默默喝着茶,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她轻轻靠过去问:“紫竹,你不高兴?”

闻三放下茶杯,半拥着她摇头道:“非也。只是,恐怕以后我的赏钱他们都看不上了。”

随随便便出手便是十两的金锭子,这还真是师徒俩,这些钱足够买个小院或买个铺子了。他不禁又开始想,到时候自己得准备多少聘礼才能入这师徒俩的眼。

聘礼,成亲想着想着又想到若她真的有未婚夫了,该如何是好?他的脸色不禁又沉了沉。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冯玉枫推开门,便看到墨禾跟闻三拥在一起,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虽说心里有数,可一早看到两人如此腻歪还是吓一跳。尤其是他三哥看白姑娘那甜腻的眼神,如蛛丝网要把白姑娘紧紧黏住。

冯玉枫双手捂住眼睛,指间悄悄留了一道缝隙,看到两人正襟危坐后,才笑呵呵的走进去。他抱起墨团,大咧咧的坐到闻三对面,而后对着对面的人喊道:“三哥,三嫂,小弟起晚了,请见谅。”

墨禾莞尔一笑,几天的相处她已摸透了冯玉枫直爽的性格。

闻三道了句:“休得胡言,快吃饼吧。”嘴上虽然有些叱责,可心里还是泛起丝甜。

倏尔,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着鹅黄衣服的女子嘴里喊着“白姐姐。”便走了进来,不是霜星又是谁。

她此刻心情已恢复,甚至已是愉悦、舒畅,白姐姐可是答应帮她解决大事了。

霜星身着鹅黄衣衫,披了一个粉色绣满梨花的披帛,薄施粉黛,头戴精致的白玉梨花钗,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早上九豆替她冰敷了一会已好了不少。

她坐到墨禾身边,亲昵的又喊了声:“白姐姐,我楼下遇见七莲在傻笑,她说你在这,我就上来了,不打扰你-们-吧。”她说你-们的时候,眼睛看了下冯玉枫,却始终无视闻三。

闻三失笑,他已习惯了这位公主的脾气,这会指定还生着气。

冯玉枫有些不可置信了,昨日分明还对墨禾一副害怕的样子,今日怎就如此亲昵了,他不禁向闻三投去怎么回事的眼神,闻三瞥了他一眼不理会。

喝了几盏茶,都吃得差不多了,几人准备出门踏青。

走至一楼门口,胡掌柜、七莲、九豆、十意还有店里的几个小二都齐刷刷的候在一旁,见墨禾出来就同声喊道:“白姑娘安好!”

“姑娘,这里有门槛,您小心”

“姑娘,我给您撒点水,消灾祈福”

“姑娘,我给你打帘子,您小心”

闻三扶额,心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墨禾、霜星、冯玉枫:发生了什么

一架黑楠木大马车停于门口,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人,正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马车通身黑色,四周围着一圈金色立体雕刻花纹,车顶是也是漆成了金色,镶嵌着五彩琉璃,阳光一照便反射出五彩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车身四角悬挂着金玲,马儿一动带着车身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六扇金色窗牖尽敞开,金色的绐纱帐曼垂下,风一吹便轻轻飘动起来。

两匹油光水滑白马身披五彩马鞍,正踢踢踏踏响,那白色的马鬃上还被扎了几朵芍药花。

厚重的车帘被卷起,能看到车厢内部,放眼望去,车厢内足足可容下八人,车壁及车顶都是用金色软绸包裹着软垫,中间摆着两张小几,小几上放着镶嵌着金宝的香炉及一套翡翠茶具

几人驻足,徘徊打量,竟无人上去。

这镇上南来北往不少商人,良驹宝马不少见,但这奢华的双驾马车委实少见。

胡掌柜咧着笑,弓身上前道:“诸位贵客,这车是昨儿个我命人准备的,有些仓促,怠慢贵客,望贵客海涵。”他说完,又朝闻三使眼色,示意公子可以扶姑娘上去了。

原本闻三一看到这架马车,就已决定骑马前往,这马车实在过于招摇,何况今日人多,骑马比架马车要方便很多。

可那胡掌柜、七莲等人用那殷切的目光望着他,原本那句“备马”的话就咽了回去。他走到墨禾身边,低声问她:“阿禾,你想坐这马车还是骑马?”

“喵喵~”墨团从冯玉枫怀中挣脱出来就跳上了马车,它从窗口伸出头,朝几人喵喵了几声。

墨禾道:“看来墨团很是喜欢呢,马车去罢。”

七莲察言观色,立刻踢了十意一脚,十意会意,把马凳放好,侯在一边拉好缰绳。

于是几人陆陆续续上了车,九豆在车厢内伺候,十意跟七莲驾车,在胡掌柜灼灼的目光中前往如意林。

福来客栈往西二十里地,便是那如意林。

如意林里种满了树,梨树、桃树、海棠树,白一丛,粉一丛,毫无规律的排列着,风光旖旎、沁人心扉。

林子尽头是一条小溪,小溪一边挨着如意林,一边挨着陡峭的山壁,是一副流水潺潺绿如茵,山花烂漫春意浓的景象。

林子里、溪水边随处可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或席地而坐,或追逐嬉戏,或举杯吟诗,也有角落里羞涩的男女手持着蕳草与芍药正互诉衷肠。

高成昌一身劲装,戴着一个面具,腰佩宝剑如同雕塑立在溪边,一旁是搭建好的棚子。路过的人都会遥遥偷觑一眼,而后脚步匆匆离去,压根儿不敢靠近。

霜星远远的就看见了他,提着裙子跑了过去,高成昌原本肃杀的眼神立刻柔和起来。

七莲、九豆走进棚子,在那地上垫好几层蒲草,蒲草之上又垫了几个蒲团,茶具、酒水、瓜果点心在小几上一字排开。收拾妥当,几人就围坐在一起。

十意拿了几根鱼竿,鱼竿上穿好鱼饵,用力一抛,鱼饵落入溪水中。冯玉枫与十意一起钓鱼,那墨团也跟在侧。几次抛竿,几次收杆,饵被吃了不少,鱼一条没钓着。

墨团着急又嫌弃,它冲着冯玉枫喵喵叫了几声后,就踩进溪水里了。

它一动不动立着,眼睛盯着水面,一条鱼游过来它伸出前爪一拍,水花四溅,鱼儿翻着肚皮浮了上来,墨团叼着鱼扔到冯玉枫脚边,又走了回去。

冯玉枫跟十意呆若木鸡!

十意悠悠的问:“玉枫少爷,这白姑娘的狸奴是不是瞧不上咱们啊。”

“不,是瞧不上你,少爷我虽钓不上鱼,但我能给它捞鱼。”说罢,冯玉枫就挽起裤腿,拿了网兜跑去墨团身边等着给它兜鱼。

一猫拍鱼,一人兜鱼,还有一人想了想就架起了火来烤鱼。

不一会,溪鱼在火上便滋滋响,七莲撒了点盐巴,两面翻翻,等它焦黄焦黄的时候就放到芭蕉叶上拿给众人吃。

霜星、高成昌、七莲、九豆都一人一串,吃的小心翼翼又赞不绝口。墨禾伸出手顿了顿又收回手来。

闻三附身在她耳边轻问:“怎不吃?”

墨禾笑着朝他眨了眨眼:“有鱼刺,不想吃,你吃吧,墨团抓的鱼定是好吃的。”

闻三笑了笑,他拿起一条烤鱼,又拿了一张芭蕉叶摆在案几上。他提起筷箸细细的把鱼肉拨下来放到芭蕉叶上,一条、两条、三条,鱼肉堆了一个尖堆堆。他拿了些食茱萸放到火上烤,待发出香味后拿起一块石头把它研磨成粉,又找了一块梅子用刀切成一丝一丝,最后把食茱萸粉、梅子肉与鱼肉轻轻搅拌。

他拿给墨禾,在众人好奇打量的热烈目光中,墨禾吃了一口,食茱萸微微辣,梅肉果酸与焦香鲜嫩的鱼肉混在一起,酸甜微辣别有一番滋味。

“好吃吗?”霜星公主盯着鱼肉问。

墨禾不语,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把那堆鱼肉都吃光了。

“啊,我也要吃,三哥。”霜星眼巴巴的看着墨禾把鱼肉吃的一点不剩,终是忍不住这喷香的鱼肉的诱惑朝他三哥撒起了娇。

闻三递给墨禾一杯茶,瞥了霜星一眼,转而吩咐九豆:“给公主做一份罢。”

“要多点梅子肉!”霜星朝闻三笑笑而后粘到了九豆身旁。

须臾,几个人都围到了火堆旁,有烤食茱萸的、有剃鱼肉的,墨团跟冯玉枫还是饶有兴致的在抓鱼。

闻三坐到墨禾身旁,柔声问:“我们去走走可好?”

墨禾想到他刚才一直在忙乎还没吃什么,就拿了块绿豆糕递到他嘴边。闻三看这黄绿色的糕点愣了一下,继而大口含入口中,除了绵密的绿豆糕,还有温热的一截指尖,他脸上漾起笑容,用巾帕细细擦她的手。

“走罢。”墨禾起身。闻三牵着她的手往林子深处走。

闻三看了地方志,又提前询问了胡掌柜,把这片林子打听的清清楚楚。

这如意林深处接近崖壁那侧有一溪流,蜿蜒曲折,两旁种满了竹子,竹尖处交汇一起,宛若绿色的屋脊,坐在竹筏之上顺着水流顺流而下很是有趣。

两人走了片刻之后,到了溪水边,前头刚飘走一竹筏,上头几个公子或躺或坐着,每人都手拿着一个酒葫芦,很是惬意。

闻三给了看管竹筏的小哥一些纹银,接过船桨就踏了上去。

竹筏晃晃悠悠,闻三让墨禾脱了鞋袜坐在高脚竹凳上,他则站着撑开竹筏。

这一段溪流很是平稳,竹筏到溪水中间便可顺着水流自行往前飘。

一路听着风声、水声、燕蹄鸟鸣,顶上竹叶婆娑,偶见金光一闪一闪,摇曳多姿,墨禾抬手遮挡住眼睛,斜斜靠在闻三身上。她时不时晃动莹白的脚丫,脚趾细长如纤纤玉笋,一晃一晃溅起水花。闻三略有些不自在,他移开视线望向一侧。

墨禾微微仰起头就见到他红着耳根,她又生出捉弄的心思,她不着痕迹的把一只脚轻轻放在闻三脚背上,闭着眼睛假寐。

闻三感到脚背有些微热,低头一看,一只小脚搭在上头,脚指头微微蜷起,莹白可爱。他低头侧眼瞥向墨禾见她闭着眼,几缕发丝遮在她的脸上。他伸出手,轻轻将发丝别到她耳后,就听到一声轻微的“扑哧”笑声,墨禾的嘴角微微扬起。

闻三心下了然,他扬起浅浅的笑容,手指轻抚她的唇角,附身含住。

“呜~”墨禾惊呼,不由的抱住他。

轻轻柔柔,愈渐用力,他紧紧抱住她,两人的唇舌再次相交。

墨禾一手紧抓着他的衣襟,一手环住他的腰,她仰起脖子,快要窒息。

“咚”的一声,竹筏剧烈晃荡了一下,两人分开齐齐望着前方,原是竹筏触到了岸上的一块巨石。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从竹筏上走到岸边。

闻三拿出巾帕细细擦干墨禾的脚,又给她套上鞋袜,而后自己也擦拭整理了一番。

这里三面都是几十丈高的悬崖峭壁,峭壁上山花烂漫,与刚才雅致的风景不同,显得伟岸壮观。

墨禾四处打量一番问:“我们如何回去?”

闻三指着一处洞口对墨禾说:“那处是如意洞,穿过去便是梨树林了。”

墨禾点头,闻三在前头带路,墨禾后头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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