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6章 天火坠世
夏夜子时，长安城一片寂热。
突然，一阵轰然响起的马蹄声踏碎了东城春明门的寂静。
尉迟循毓站在城门之上，看着朝着皇宫疾驰的而去的一队禁卫，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深夜时分，禁卫。
天后诏令，天子令牌。
虽然说有这些东西，尉迟循毓不得不放行，但他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究竟发生什么了？
抬起头，尉迟循毓就看到那一队的精锐禁卫已经直接朝着皇宫而去。
没问题，禁卫本身就是守卫皇宫的，他们不去皇宫还能去哪里了。
尉迟循毓忘了，皇宫是很多的。
除了太极宫，大明宫，还有东宫。
……
张虔勖毫无顾忌的在夜色的长安城中疾驰。
即便是偶尔碰到巡逻的左金吾卫士卒，他也是一声冷喝“奉旨”，前面就让开了道路。
端门侧门打开，张虔勖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打马前冲。
轰然的马蹄声毫无顾忌的响起，一瞬间，不知道多少宫中值守的各部官员被惊醒。
张虔勖快速的从太极门门前转马东行。
一瞬间，他抬起头，死死的盯住镇守在太极门上的人影。
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
什么都没做，便已经被授为卢国公的程处弼，可是张虔勖，明明做了最危险的事情，却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算的范阳县伯。
这让他心中如何能够平衡。
不，很快，只要他抓住太子，用不了多久，稳固位置，天后还会对他加封的。
几乎在转眼间，张虔勖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前。
看着东宫门上守卫的士卒，张虔勖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声冷喝：“天后诏旨，开门，本将军要亲自向太子宣读。”
东宫大门上没有丝毫的声音，张虔勖有些不耐烦的高高举起圣旨道：“圣旨在此，还不开门……”
“嗖”的一声，一支凌厉无比的长箭瞬间从宫门中直射而出，凶狠无比的直击张虔勖面门。
张虔勖无比惊愕的看着突袭而至的长箭，右手却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凌厉的刀光一声，长箭已经被直接斩成两段。
可即便如此，断折的箭头已经在他的脸上擦过，带出长长的血痕。
张虔勖心头瞬间爆炸，他盯着前面的城门楼，怒声喝道：“尔等疯了吗，连传旨钦差也该射杀。”
“太子家令，秘书少监武三思有令，入夜之后，任何人不得见太子，敢有擅闯者，斩！”城门上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响起，张虔勖爆炸的怒火瞬间停止。
武三思，当城门上的人提及到武三思的时候，张虔勖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武三思对于洛阳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也是知道大概的。
洛阳的事情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武三思明显是在为失败在做准备。
当然，也有可能是武三思在抢功劳。
如果是换做以前，张虔勖可能也并不在意一个武三思，但现在，他不在意不行。
长安这边可能还没有收到消息，但是在洛阳那边，武三思已经是礼部侍郎了。
毫无疑问，将来的礼部尚书就是他的。
甚至随着武后掌权越来越重，武家人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重。
张虔勖抬起头，面色铁青的冷喝道：“那就是让秘书少监现在出来，本将现在就将圣旨给他。”
“哈哈，不好意思，秘书少监今夜并未留宿东宫值房，而是回了自己家，张将军若是有事，请直接去秘书少监自己的府邸。”一声嬉笑声从城门上传来。
张虔勖顿时一股恼火上头，他被戏耍了，张虔勖举刀朝向城门，咬牙说道：“尔等找死！”
“啊，不好了，禁卫将军张虔勖夜闯东宫谋逆！”一个捏着嗓子的声音在城门上响起，下一刻，他的声音就冷漠了下来，冷声道：“弓弩手，一轮齐射。”
根本不等张虔勖反应过来，半空中，上百支弩箭已经已经冲天而起，而其中更多的箭矢却是朝着张虔勖直射而来。
张虔勖顿时浑身冷喝，他立刻就知道，他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被人知晓了，想要再轻易的拿下东宫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就在这個时候，一点火光突然在东宫的半空中闪起，然后缓缓升空。
能清晰的看见，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孔明灯，下面似乎还吊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还有人。
“太子要逃。”张虔勖一刀劈开眼前的所有长箭，整个人也在瞬间爆退。
尽管他的反应神速，但他手下的人依旧有不少死在了刚才的弩箭之下。
“调人，调五百禁卫过来，快。”张虔勖没有丝毫犹豫就将怀里的金箭令牌交了出去，他今日不过是为了图快，直接就冲到了东宫，但他没有想到东宫已经反应了过来。
若是太子从东宫脱逃……
张虔勖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
热气球之下的吊篮中，以太阴帝君，驾驭着李邈身躯的李绚，面色冷漠的望着东宫门前的张虔勖。
在他的脚下，太子李重照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准确的说，是被李绚打晕了。
李绚根本没有时间去和李重照说些什么，洛阳发生了什么，李绚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现在这幅身躯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情，真要解释起来，恐怕没有三天三夜根本解释不完。
至于说东宫门口的事情，李绚不过是在解决了李重照之后，然后用李重照的名字写了封手令给韦嗣立。
让韦嗣立用武三思的名义拖住张虔勖。
之后将手令烧毁。
只有韦嗣立知道手令内容。
至于说韦嗣立未来会怎样，李绚已经关心不到了。
或许说，韦嗣立的原本被李绚拉到东宫，就注定了他的下场。
只是李绚都没有想到，有些事情，武后比他布置的还要更加紧密。
韦嗣立的兄长韦承庆是如今的扬州大都督府户曹参军，而他们的父亲，宗正寺卿韦思谦，如今正在苏州，察查泽王谋逆案。
甚至说不好，他们现在还没有到苏州。
一旦韦嗣立被张虔勖诛杀的消息传到扬州，韦思谦和韦承庆会做什么反应？
尤其当太子李重照落入他们手里的时候。
要知道，李重照不仅是中宗皇帝的太子，而且还是韦家的外孙。
李绚目光平静的扫过长安城南的韦曲。
一旦京兆韦氏的人知道李显已死，韦后被废，太子李重照被诛杀，他们又是什么反应呢？
李绚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头顶的热气球。
其实热气球并不难制。
不管是西汉淮南王刘安《淮南万毕术》中的“艾火令鸡子飞”，还是东汉名儒卢植弟子高诱的“取鸡子，去其汁，燃艾火，内空卵中，疾风因举之，飞”，甚至最后诸葛孔明的孔明灯，都透彻的讲清了里面的原理。
热气球大体不过三个方面，球囊，吊篮，燃烧器。
球囊和吊篮还好，李绚用了当时最好的材料来制作。
当然，也必然不尽如人意，但还好，李绚也没打算飞多远。
唯一麻烦点的在于燃烧器，还有里面用的火源，火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火焰最汹涌的燃烧起来。
木材明显是不行的，甚至就连煤炭都差点，不过好在，这个世界有猛火油。
准备好了这些东西，李绚才能在最关键时刻，将提前藏在东宫的热气球拿出来，然后升空。
……
皇城当中值守的官员和巡逻的卫士，原本已经被张虔勖突然的动作所惊醒。
突然出现在半空中，高达百米热气球，更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妖怪”。
尤其是东宫随后响起的厮杀声，顿时让所有人都明白，今夜有事情发生了。
地上很快就集结了三百禁卫骑兵在紧紧的跟随着随风飘荡的热气球。
远处的东宫内，已经燃起了一片火焰。
热气球高达三十多丈，任谁都奈何不了，但是东宫不同。
若是热气球只是个障眼法，而太子依旧藏在东宫打算趁乱逃走，那就是张虔勖的过错了。
所以，张虔勖最终还是杀进了东宫，并且凶残的展开了屠杀。
太子一旦逃走，天下将有分裂之险。
一切将都是张虔勖的过错。
所以，东宫最后，没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
一片血流成河。
李绚没有在意这些，控制着热气球，顺着北风，朝大慈恩寺的方向而去。
大慈恩寺，高宗皇帝为了纪念母亲文德皇后所建。
之后，当世活佛玄奘法师居住在这里，译传佛经的同时，也开辟了唯识宗。
大雁塔更是供奉着玄奘，还有不知道多少佛祖的舍利。
如今，热气球正朝着大雁塔而去。
……
站在吊篮之中，李绚能够清晰的看到大慈恩寺中，已经有人注意到了热气球的动静。
甚至很快，就连附近晋昌，昭国，修行，修政四个坊的百姓都注意到了动静。
大慈恩寺是高宗皇帝祭祀母亲文德皇后的地方。
甚至每年都有皇家人前来祭奠。
或者高宗本人，或者天后代理，要么就是太子亲来。
更多的，还是长安的权贵。
因为大慈恩寺的存在，这一片地域也越来越繁华。
依赖大慈恩寺的生存的百姓越来越多。
如今虽然宵禁，但坊内却依旧可以流动如常。
李绚的目光落在地上紧紧追踪的禁卫骑兵身上，甚至不只是他们，就连巡逻的金吾卫也赶了过来。
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人来的越多越好。
李绚神色平静下来，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快速接近的大雁塔，心中迅速的计算着距离和风向。
从一开始，李绚就知道，武后要在他离开蕃州之后动手。
而在五月，长安又多以东北风为主，李绚只要注意调整风向，便能够轻易抵达大雁塔。
而今晚，风力虽然有些北风偏东，但角度并不大，李绚调证了吊篮的压重方向，便轻松的控制了吊篮的飞向。
突然，李绚看准大雁塔的方向，然后猛地扯开了油罐下面的小盖子，下一刻，燃烧器里的油料已经开始朝着吊篮直接流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绚一把抓起了吊篮里的李重照，抓住他在吊篮里一跃而起。
瞬间，李绚已经抓住气囊的边缘的绳索，快速的飞腾到了气囊的最顶端。
目光冰冷的看了大雁塔塔尖的方向一眼，李绚在气囊顶部用力一踩，整个人瞬间腾空十丈之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双臂猛然挣开，一件连在一起的黑衣飞行服顿时出现在高空之上，然后快速的朝着城墙的方向飞了过去。
那里距离李绚这里，只有两个坊的距离。
李绚低头，看了一眼被绑在身上的李重照，回头看向大慈恩寺的上空。
热气球的吊篮已经汹涌的燃烧了起来，甚至在顷刻间，火焰已经蔓延到了气囊之上。
整个热气球如同一个汹涌燃烧的火球，朝着大雁塔供奉佛祖舍利的地方，狠狠坠去。
如同天火一样。
天火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