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 闻言，云娘口里吐出这两字来，一面偏过头来看向贺遥，道，“你怎么想出这个来了？我和妹妹只安生度日，做那些做甚！”
“大人莫不是案子见多了，胡思乱想吧？天下之中，必有高人隐士，居于些微所在，难不成只有你们那些会武的，身手略好些儿罢了？你也太小瞧人了，真有本事之辈，哪会让你全都知晓呢？” 云娘知他心中有疑处，但也不遮掩些什么。
“况且如果没有些许本事在身，那些个盗徒匪类岂不上了门，何以自保呢？只是这本事之说，倒各有各的法儿，谁会轻易泄露呢？”
她接着再笑问了一些话，贺遥只是听着，却不回应，只因他觉着云娘似是话中有话，他暂时也参透不得。
自他认识云娘以来，虽日渐为情所蛊，但万籁无声之际，他一人独处静坐时，平日里那些细微可疑之处都习惯性地浮现在脑海中，久经未散。
暂且不提云娘姊妹独居于那云山之脚，虽人迹可至，但还是略显得偏僻了些，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安然无事，虽不是他咒她们姊妹，但想想也会令人生疑，毕竟依常人看来，都是俩弱女子，却无惧于住在那方偏地儿。
再者，云娘平时吃食也用得较平常姑娘少了些许，之前更是一人从禹州独身来了京中，千里之遥，怕是寻常女子都不常为之事，而且若再细想，她们姊妹平日里以何为生计，虽然之前有听说去南山采药一事，但只恐也不是长远之计。
虽说他有想帮持之心，但又只怕云娘不肯接受，又见她整日似是过得悠闲，面上无半分为生活所迫之感，于是就歇下了这想头。
后来，值夏暑中，天气炎热，他想着云娘这里恐也闷热，遂遣了人送来冰块，但人来回说，云娘那里不需要此物，让送回来留与他。
等到了空闲儿时候，他去她家门处望视，云娘依旧如同平常，似是不为这酷暑天气所扰，周身清凉爽净，鬓角无汗，就算没让他进门里去，说说笑笑一会儿，他都觉着这今年的暑气过于旺盛了些，但她似无所感，只让他先家去，千万别中了暑。
一时之间，男子思绪纷杂，侧脸清绝，面色平淡，云娘见状，心思一转，不由出声打岔了他的心绪。
“大人不会在想，从没有见过我和阿锦这样的姊妹，活得好似无忧无虑，又胆大至极，不似那寻常女子，在阁中做着针线活儿，闲时以琴棋书画为伴……倒觉着我们姊妹野了些，颇像那山野之中的无知精怪，自小无父无母，以深山作伴，不通文雅之风……”
“诸如此类妖怪呢，性情不一，不喜拘束，虽有三两结伴，但妖生漫漫，只可将日子过得散漫了些，自由自在，方是度日之法……像那林中的小狐狸啊，湖里的小鱼儿，还有那小猫儿，等等都可成精。”
“大人若是在野外遇上了那些个有灵性的，比如花鹿，鸟雀儿之类，可不要过于无礼，要捉了它们来，但凡生物有灵，若是惹上了，也难摆脱得掉因果……不然那等有灵智的，幻化成了人，必要来找上门的，此外精怪们也会像凡人一样过活，只不过简便了些……”
云娘一面说，一面瞥过眼神，打探他面上的神情，后者听闻这番话，心里一时突突直跳，眸中神色难测，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说的这些正撞着了自己的心坎儿上，再细想了一想，好似有理有情一般。
直到女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才转过眸，似是情态怔怔对上她的眼，而后听着柔婉音色，在道，“大人莫不是较真了？没曾想大人真是会相信我的话儿……”
她虽是笑着，但眼里的莹润波光却一直盯向他，少顷，贺遥终是被看得面色一热，口内略不自在道，“原来你编些话儿来哄我，倒唬得我真就想了想。”
听见他这话，云娘心里头忽来了主意，于是接着话道，“若我真是那山林里成了精的，难不成你此前说的话都是假的？都是些哄骗我的，只因我这一二容色，便暗想着先哄到手，等厌了，腻了，就弃之如敝履，原来你是这般打算！”
话毕，抬起眸子瞅了一眼那容华绝绝的男子，见他似是怔在原地，一时像是转不过心意来，云娘面色倏地一冷，转过身来。
贺遥从未见过云娘这般冷面的模样，骤然回过神时，忙上前去坦言道，“绝非如此！若是我这般想法，以后叫我一人孤苦至死罢了。”
“动不动就说死啊活的，你才活了几年，就想到这上头来了。” 云娘有自己的心思，但如今听到凡人之死，想到也不过百年，就将迎来生离死别，难免心里一时忽来了几分情绪，于是嗔怪道。
见云娘还理会自己，他赶忙陪笑道，“若你在此，我怎舍得？真想把个生死弃之度外，只……” 他忽而掩住口不提。
云娘自是清楚他要说的话，只是再向他问道，“如果我真真是那山中精怪，你之前说与我的种种话，都……不认了么？”
她又仔细观察他的面容，似要将男子那墨玉般的双瞳看个透彻，就连那一丝一毫的微小色变都逃不过她的眼神。
男子一听闻，不知她为何如此执着在这个话题上，但心内也耐心十足，面上无敷衍之色，眉眼舒朗，眸中柔情万丈，且唇边含笑，句句言辞，俱是恳切心意。
“我岂会说些顽话哄你？我倒不知自己还有那个闲工夫了。”
“再者，不论你是何身份，贵庶也罢，精怪凡人也罢，哪怕你现下是个鬼魂儿了，我也认！这又有何妨呢！”
“说出的话，哪能轻易更改？我若是不认，但凡你是个会些术法的小妖怪，尽管取了我的命去罢！”
说罢，贺遥凝眸，痴情的眸光一寸寸地抚过她清丽绝伦的面颊，素习在外冷淡的面色，当下点染了铁骨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