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了一天半，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打响，整个学校都松了口气。
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监考老师面容严肃，抱着卷子匆匆离开。
老师一出门，底下的学生瞬间炸锅，拎着书包，讨论考完去哪玩。
一中考完有半天假，不上自习，下午四五点，有经验的人全跑了，只剩下教室里零零散散不到三分之一的人。
值日生抱怨着自己倒霉催怎么分到今天，夏明扬嚷嚷着聚餐，抬腿摇摆，不小心把桌上的纸屑扫地上，值日生看见后直骂他。
夏明扬扭头瞅一眼，嘿嘿一笑，腰弯下去，眼疾手快把纸片捏手里，又仰头看值日生，“嘿嘿。”
他呲着个大牙，笑的像个傻子，对方挥着扫帚，无语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教室里一阵鸡飞狗跳。
叶朝拎着文具袋从走廊那头过来，进班收拾书包。
离高三放学还有好几个钟头，他嘴里咬着糖，正打算随便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夏明扬从后面扯了下他校服：“朝哥，一会约不约？”
嘴里的糖咯嘣咬碎，叶朝扭头：“去哪？”
“还不知道。”夏明扬低头打字，“我问问。”
叶朝看着他，支着胳膊，懒洋洋的往后靠，百无聊赖看夏明扬戳手机摇人。
一说约着玩，六班附近的男生全精神了，夏明扬手机嗡嗡响。
高中生正是风风火火的时候，友谊也挺莫名其妙。
一起打几场球，网吧开两把黑，摇人时能尽量赶到，给兄弟撑撑场子，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
隔壁几个班常混着玩的大多认识，消息发出没多久，回应就把人淹了。
“……”半个小时后，叶朝站在一中校门口，看外面浩浩荡荡十几个人，面无表情扭头，“你特么要带人攻打一中？”
夏明扬哈了一声，摸摸鼻子，很无辜：“不是，兄弟们太热情捏。”
“……”
人太多，一群一看就不好惹的男生混在一起，谁也不让谁，开始七嘴八舌讨论去哪玩。
看着像什么不良帮派聚众现场。
叶朝扫了眼，没参与，曲腿坐小花坛边拿手机玩小游戏，听着一群人嗡嗡，眼皮都没撩一下。
就在“网你吗吧这时候网吧能塞得下老子跟你姓”和“轰趴馆吧老子要激情打台球”两种方案左右摇摆时。
手里的手机猝不及防“嗡”了一声。
叶朝低头，退出小程序，发现聊天框最上面的黑色剪影晃了一下，吐出一条消息。
我哥：『要出去？』
“……”
叶朝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树，怀疑陆星乔在他身上装了监控。
他盯着屏幕，缓缓扣了个问号下，有点疑惑，又有点不爽：『……你找人监视我？』
『……』
『没有。』
下一秒对方打字解开了他的疑惑。
我哥：『刚去办公室，听赵主任说的。』
『……赵主任？』叶朝愣一秒，想起来飞鹰姓赵，因为单名一个英，又称飞鹰。
太久没听人这么正经称呼他，叶朝恍惚了一下，然后迅速站起来。
“怎么了？”夏明扬抱着手机惊慌失措，左右摇摆，“有敌袭？”
“差不多。”叶朝顿了下，说：“鹰子过来了。”
“……”
一群吊儿郎当的男生沉默两秒，条件反射，没干坏事先心虚三秒。
最后在听到赵主任声音的一刹那，纷纷拔腿往外跑，一直跑到一中围墙外的死角处才停住。
一群男生跑的气喘吁吁，其中一个撑着腿抬头，朝叶朝比了个拇指：“不是，朝哥，牛逼啊，还能未卜先知。”
“我特么，不是。”有人慢慢反应过来，“特么今天放假啊，跑什么。”
“……”
叶朝捏着手机，扫了眼学校大门口东张西望的飞鹰，沉默一下，缓缓的觉得不对。
陆星乔以前不管他就不错了，还给他偷偷报信？
不对劲，什么意思？烦了？以后甩手不管了？
叶朝低头点开头像，直接打字问：『你叛变了？』
我哥：『？』
叶朝轻啧一声，盯着屏幕，又问，『出去玩你不管了？』
不举报还报信，好说话的简直不像陆星乔的作风。
不知道那头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
正在输入中跳动几下，又停了好几秒，才诚实道：『不是。』
停顿几秒，又说：『你知道的管仲的故事吗？』
『……』什么玩意？
叶朝盯着屏幕，不知道陆星乔玩什么谜语人。
两秒后，陆星乔说：『管仲是春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哲学家。』
叶朝：“……”
知识以一种卑鄙的姿势进入了我的脑子。
陆星乔又道：『管仲年轻的时候有个好朋友，他们志同道合，关系很好。两人一起做生意，他的朋友愿意多出钱，少拿利润，只为让管仲有钱赡养母亲，后来管仲上战场，被人嘲笑贪生怕死，也只有他的朋友信任他，替他出言辩解。』
叶朝：『……』
叶朝：『说人话。』
叶朝：『……你到底想干嘛。』
陆星乔：『。』
陆星乔：『这个故事让告诉我们，真正的朋友是互相信任的。』
叶朝嘴角一抽，心想神特么互相信任。
陆星乔道：『我相信你就算出去玩，也不会进行抽烟，喝酒，打架这些不健康的活动。』
他说：『对么？』
“……”
叶朝盯着那行字，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陆星乔：『我们是朋友？』
叶朝：『……』
叶朝：『你在说什么废话。』
他本来也没打算做那些事。
收了手机，叶朝漫不经心看了眼身边眉飞色舞的夏明扬，又抬头看了眼后面高墙林立的一中。
轻“啧”一声，又低头，用力戳上手里，把陆星乔的备注名删了，换了另外两个字。
……
人太多，一群男生最终决定去轰趴馆玩。
一路到了轰趴馆，因为是市中心有名的□□，周围是形形色色的店铺，外面一条主干道，布满密集的车流，鸣笛声和叫喊声不断。
前台只坐了个玩电脑的老板，看到一群看着就不好惹的男生涌进来，还穿着校服，眼镜往下掉了掉，但没说什么，只道：“楼下有饭。”
众人熟练摆手：“知道知道。”
这家店刚装修没多久，场馆内部环境很好，设施也全，桌游台球麻将网吧应有尽有，可以去包厢里看电影，还能下楼点小吃。
进去后，一群男生鱼龙入海，四处逡巡自己喜欢的娱乐项目，十七八岁的男生，玩的上头，左右摇摆，气氛嗨到不行。
叶朝没什么兴趣，和夏明扬几个人聚在一起，找到电脑房，窝在角落里打游戏，一直玩到天黑肚子饿，几个人才站起来。
一群男生成群结队，一路晃到台球馆，准备下楼点点吃的。
走到台球区，突然听到那边闹成一片。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看人打球，都穿着一中的校服，看着还有点眼熟。
夏明扬愣了愣：“诶，那不是我们班文艺委员么？”
他说着走过去问，一问才知道，还有其他人也在这玩。
台球那边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三角眼，表情油腻，玩的还挺愉快。
他手里拿着球杆，听身边几个男生吹他：“黄哥牛逼！”
黄子华撑着球台，勾唇一笑，手腕上的名牌表带闪烁，硬生生凹出一个姿势。
挺装逼的。
球桌另一边也围了一圈人，一个男生站在里面，他打出了一栏球，成绩可能不太好，没人说话。
黄子华顿时就笑了，摸摸手表，对对面的男生道：“林瑞雪，你行不行？是不是不会打？不会打你滚啊，在这扫什么兴？”
听到林瑞雪几个字，叶朝顿了下，撩起眼皮看过去。
球桌对面，个子瘦瘦的男生愣了愣，半晌，雪白的耳廓腾的红了。
黄子华拿着球杆，看着他的表情，勾了下唇角，心里爽的不行：“不好意思忘了，你拿补助确实没碰过是吧，那没事了，把杆放下，滚吧。”
林瑞雪顿了下，却没再说话，放下球杆，默默下了场。
黄子华笑了笑，余光扫过，看到几个不良少年耷拉着眼皮，从网吧半醒不醒的出来，正看过来。
打头那个撩着眼皮，都不正眼看人，装逼得很。
然而因为个子高，长得帅，一过来，就挡走大部分视线。
刚才还闹的女生们顿时没了声，偷偷抬着眼皮看。
“……”
没品。
黄子华充满恶意的倒三角眼扫过来。
叶朝扫他一眼，把手里的水塞给夏明扬，突然想去厕所。
出来的时候，看见林瑞雪正趴在水池边洗脸。
男生弯着腰，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见到他，形状温润的眼睛略弯了下，苍白着脸色，勉强道：“叶同学。”
叶朝垂眼看他，他为了缓解尴尬，自嘲笑了笑，道：“玩的不怎么样还出来丢人现眼，让你看笑话了。”
叶朝看着他，没吭声，眼皮轻掀。
他出来，活动了下关节。
夏明扬过来给他水，没来得及接，后面黄子华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还有人吗，过来玩球啊。”
“啧，这比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夏明扬雷出鸡皮疙瘩。
他扭头看一眼，兴趣缺缺，见叶朝没动，纳闷，“怎么了朝哥，你还想跟他玩，跟他有什么好玩的？”
他看着叶朝的表情，继而有一秒的顿悟。
夏明扬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顿时招呼另外几个男生：“来来来哥几个都过来，看痛打落水狗咯。”
一行网瘾少年打游戏打的头晕眼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听有热闹看，陆陆续续晃过来，姿态比小流氓还小流氓。
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顿时挤满台球桌，伸手摸着球玩。
黄子华：“……”
他抬眼，看见男生们肌肉虬结的胳膊。
叶朝走过来，眼皮垂着，下巴上还沾着水，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冷白。
他扫了黄子华一眼，又没什么兴趣挪开视线，摸了摸桌上的球杆。
轰趴馆里的器材，本身无法和陆星乔的那套相比较，无论是质感还是材料都很粗糙。
但木质的球杆，摸在手里，上面的纹路，似乎在某一刻，与某个人教导他时的体温相照应上。
叶朝拿起杆，漫不经心看了眼，又抬头看黄子华：“喜欢玩？来，我跟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