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日暮西斜，已是掌灯时分。
大越国国都盛京城内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一派热闹景象。
年少慕艾的公子小姐们都趁着这一日出门求一个偶遇。
我虽没有慕少艾的心思，但一向最喜热闹了，可惜今日有事要办，不能去看看这久违的繁华。
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手中的螺黛又轻轻的扫了几笔。
锐利的眉峰变得柔美了几分，这才满意的收了手。
竹青垂首将我随手放在桌上的螺黛收进妆奁中，第八百次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主上，您真要这么做吗？”
我不想再重复自己说过无数次的答案，只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竹青，以后在这里要叫姑娘，记住了吗。”
竹青将未尽的话语收了回去，恭敬的应道：
“是，姑娘！”
自动忽略掉她目光中的担忧与不赞同，拿起胭脂花片放在唇上抿了抿。
揽镜自顾，这个口脂的颜色也不知是用什么花调配出来的，樱花般粉嫩的颜色。
用朱笔在额间点了一片桃花，一袭嫩粉的软烟罗罩纱裙领口开的极低。
大越朝民风开放，女子的服饰向来大胆，我这一身大领口高开叉的裙子也不算太出格。
只是这一身的粉色实在是不太符合我的品味！
太过粉嫩，太过娇艳，太过妩媚了！
镜子中的女子是极美的，只是不太像我，不过也没有关系，自今日起我便是着百花楼的花魁桃夭姑娘，不再是凤曦禾，我要学会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竹青也看着铜镜之中我的面容，与我相伴近十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如此打扮有些愣愣的说道：
“姑娘，您今日这样妆扮，当真与您以往大相径庭。”
“是啊，从今日起，我便是这百花楼里的花魁，桃夭姑娘，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我灿然一笑，如那盛开的桃花，对自己今日的打扮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桃夭姑娘，楼下已经上座了，妈妈说您要是妆扮好了就可以下楼了。”
房门外一道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是百花楼的老鸨梅姑身边伺候的小丫鬟梅冉。
我示意竹青去开门，将面纱挂好之后也从春凳上站了起来。
粉嫩的软烟罗罩纱上用银丝在裙摆处绣了一簇簇的桃花，随着我起身的动作如同一朵朵的花瓣漂浮在半空之中。
竹青和梅冉垂首跟在我的身后，随我走到了二楼的凭栏。
如梅冉所说的一般，一楼的厅堂里已是坐满了人。
楼下的厅堂之中，一个个的半包厢房之内已是坐满了宾客，能来这百花楼里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梅姑，今日你百花楼新推出来的花魁怎的还不出来？这样貌不知道如何，架子倒是不小！
小爷今日可是冒着被我们家老爷子教训的风险跑出来的！”
一个蓝袍锦衣的小公子拉着梅姑催促着。
旁边一袭紫衣华服的公子也搭腔道：
“就是就是！梅姑，不是本公子说你，怎的就选了今日花魁登台，我连家里的荠菜宴都没吃，就跑了出来。
今日的花魁若是姿色平平，小心本公子拆了你这百花楼！”
年近三十的梅姑，眉眼微挑，见人便是三分笑的脸上，此刻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执起桌上的银酒壶给这一桌的公子们每人斟了一杯酒。
“小侯爷、贺五公子、王三公子，我这百花楼里面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的，更遑论我梅姑亲自挑选出来的花魁娘子！
您几位稍安勿躁，今日保准不会让您几位失望！”
安抚了几位公子，又招呼了楼里的姑娘过来作陪，梅姑这才抽空往二楼的凭栏之上看了过来。
离的有些远，我又带着面纱，她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我却将她目光之中的担忧与关切尽收眼底，遥遥冲她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梅姑走到了厅堂正中的高台之上，对着四方行了礼，虽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娇媚比这楼中的姑娘们更多了几分的韵味。
厅堂四周的客人们有看到高台之上的梅姑，推杯换盏调笑的声音小了几分。
梅姑这才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今日上巳佳节，小女子承蒙各位公子来我百花楼捧场。
春暖三月三，草长纸鸢飞，先祝各位贵客好事接二连三！
微风起清池，青山行远空，再祝各位公子前程似锦！”
“好！”
“赏！”
四周包厢中的公子们听了梅姑这几句颇有文采的吉祥话，已有了叫好打赏的声音。
更有些混不吝的二世祖，从荷包中掏出一把小银裸子就往高台之中扔去。
梅姑看着那一把把扔过来的银裸子，眸光都亮了几分，银子啊！快快快！再多扔点，老娘就是不嫌银子多！
心中疯狂呐喊，宽大的袖摆扬起在头顶转了一个圈，连带着身子也跟着转了一圈，将如暴雨倾盆一般的银裸子挥落在离她不远处摆放的一个铜盆之中。
哗啦啦啦啦~
没有一粒落在外面，想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要不然梅姑也不会连铜盆都准备好。
梅姑笑意更深，对着四方又是行了一礼。
“奴家谢过各位公子，今日是我百花楼一年一度推出新花魁的好日子。
今年的规矩同往年一般，花魁登台价高者得。
诸位贵客，尽兴！”
说完，高台之上的灯火便灭了一大半，只余下舞台正中的位置灯光还算明亮。
台后的琴师鼓师已然开始弹奏起了乐曲。
鼓点急促琴音铮铮，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该我上场了。
高台之上早已布置了一根悬在梁上的锦缎，只是被层层帷幔遮掩，很难让人发现。
我抻了抻手中的这根锦缎，旋即在右手手臂上绕了两圈，双脚蹬地，纵身跃出了二楼的凭栏。
乐师的琴音也随着我的出场变得柔缓了几分。
我如同一朵被春风吹落的桃花一般，轻缓的落在高台之上。
我想我的身姿一定是极美的，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我听到了四周那些男人们的吸气声。
随着我出现在高台之上，厅堂之中原本还在调笑宴饮的宾客们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一道道的目光都投射在我的身上。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长得好看总会吸引到别人的目光，人性便是如此，喜爱美好的事物，追求美好的事物。
短暂的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下人性的哲学，面上却是保持着最为优雅的表情，随着琴声跳起舞来。
我不擅长跳舞，或者说根本不会跳舞，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跳舞给我看的。
自幼爹爹和娘亲便告诉我，琴棋书画这些玩意有兴趣就学一学，就当是给自己找些乐子打发时间，没有兴趣不学也无妨。
至于歌舞这些取悦于人的技艺，于我而言实在没有学上一学的必要。
好在这些年跟着师傅，一身的武艺勉勉强强练的稀松平常，倒是一身的轻功身法，颇得要领。
舞蹈吗，无非就是身姿轻盈如烟，身段柔若无骨。
我这段舞跳的自是不同于那些自幼在舞技上下过苦工的，没有那么多的技巧，更没有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步法。
只是仗着自己的轻功身法，轻盈的跳跃旋转。
于厅堂内四周的宾客看来，却是从未见过的新鲜。
更何况我是来当花魁的又不是做舞姬，只要脸好看，还有几个人会关注我舞跳的好不好呢！
即便我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足够了。
身段高挑纤细，身段玲珑有致，露出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足以魅惑众生！
以至于此后半年盛京城内都在传，百花楼的花魁桃夭姑娘，跳起舞来如同那天上的仙子一般，翩翩若惊鸿，袅袅如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