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人掐到断气，黑眼镜才松开了手，可能是他经常爱笑的原因，别人都快忘了他是个专业杀手。
他走向身后的洞穴，步步紧逼那个伙计，从腰间抽出匕首，一刀刺进他的心脏，人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再次喷得一脸血，黑眼镜随意地抹了一把，拔出刀收好。
他心里一片空白，推推墨镜，再次掏出烟点上，给自己处理好脱臼的右手后，再给自己肩膀随意绑上衣服，面无表情地走下石阶。
但是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失意。
这一段台阶他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烟，当他再次摸向烟盒时，里面已经空了。
九死一生，概率太小了，他们凭什么赌？他说他会看好解雨臣，却眼睁睁看着他掉下悬崖。
黑眼镜下了阶梯，缓缓向白骨处走去。如果是离别，他亲眼目睹了太多，这次有点不一样，他平静不下来。
头顶上忽然传出来陶为人的尖叫:“不，不！不可能！怎么会？古神呢？我要交易！古神，我要跟你做交易！祭品我已经给你了，古神，你出来！”嘶哑的声音回荡不止。
疯了。
黑眼镜走着走着视线开始模糊，直到眼睛完全看不见。他没有停下来，只是摘掉眼镜速度不改地往前走。
顶上还有光，黑眼镜怔了一下，他还能看到光线，证明他的眼睛没问题。他环视着四周，平静的空间似乎波涛汹涌，有东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黑眼镜仔细一看，山崖，地面，开始越变越黑。
那片黑像病毒一样侵袭着地面，不好的预感直冲天灵盖。
“黑爷快走！”黑暗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他拽着黑眼镜朝出口狂奔，力气大得惊人，“当家的已经在外面了。”
黑眼镜本来要去白骨处找解雨臣，听到后面那句话，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跟着前面的人跑到出口，回头看向仁青杜垂，陶为人他们的光线逐渐被吞没了。
“黑爷，三十分钟内，必须走出石像林，这里的东西出不了那里。”赵覃急切地说道。
黑眼镜皱眉:“你都知道了？”
赵覃悲哀地点点头:“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很不甘，但是又没那么放不下——你一定要带着当家的出去，这是我最后的遗愿。”
“真的不能一起走吗？”黑眼镜问，听到解雨臣没事，他如释重负。
“出不去了，黑爷，我走不出仁青杜垂的，我只能游荡在这里，变成一团怪物。更何况，我还要去找陶为人报仇呢。”赵覃往外推他，把他推入洞穴，对他笑道:“照顾好当家的，感谢他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还有麻烦帮我转告一下菲利克斯，他是个很好的朋友，再见了……”
说完他就转身往黑暗深处隐去，他知道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黑眼镜毫不犹豫地跑向石像林，追上了海云他们。
解雨臣浑身是血，看得人触目惊心，海云赶紧解释，只是皮外伤，不过气息十分紊乱。
他把海云背上的解雨臣背到自己背上，开始三十分钟倒计时，石像林很大，他们必须赶快离开。
身后似乎一直有东西穷追不舍，诡异的感觉无孔不入，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黑眼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出来的，只是忽然走出冈仁波齐山体的时候，要不是外面的狼在叫，他都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出来了。
外面很黑，不过远处的星辰群落很亮，冷风轻微地吹拂着，解雨臣轻微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如此清晰。
在悬崖出口，海云他们先顺着安全绳爬上去后，再把解雨臣拉上去。
黑眼镜在爬的时候忘了自己肩膀有伤，差点没抓住绳子掉下去，最后只能任由众人拉他上去。
到达地面，大家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感叹劫后余生的美好。
黑眼镜肩头在冒血，手臂也是阵阵剧痛，伙计重新帮他包扎好，他借了根烟抽起来。
听着呼呼的风声，黑眼镜才有一阵清醒，放空之后的回神让他心跳得厉害，心有余悸的感觉让他冷汗直冒。
海云还在大口喘着气，他们跑得快虚脱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走出石像林，黑眼镜还要跑。
他体力好得惊人，受着伤背着人还能健步如飞。伙计又不敢落下，只能死命狂奔，跑得腿肚子都要转筋了。
黑眼镜转头，身旁是解雨臣，浑身是血，不过见他起伏的胸膛，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休息了半个小时，黑眼镜再次背上解雨臣，缓慢地下了山，经过天葬台时，心里有点庆幸被扔的那根头发。
回到卓玛曲营地，仔细地检查了伤口后，大家都沉沉睡去了。
天一破晓，黑眼镜就被吵醒，外界的各种杂音让他感知到自己还没有死。
肩膀有拉扯感，他睁开眼，发现解雨臣已经醒来，此刻正在查看他肩膀上的伤口。
他昨天忙着给解雨臣擦洗身体，累得不行就睡在他这里了。
“放心，子弹穿过了肩膀，没留在里面，骨头没事。”他大拇指摁了摁解雨臣锁紧的眉心，说着让他别担心的话。
解雨臣见他醒了，才安下心来。
“瞎子……”解雨臣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神情认真，“我看到了，唯一的办……”还没说完，就被黑眼镜一拉，便扑在他身上。
“知道了解老板，回去后慢慢说给我听。”黑眼镜闭着眼感受他的体温，但是脑海里都是解雨臣掉入悬崖的画面，“对不起……”
解雨臣听着他的心跳声——有点乱:“我们预测不了意外，不怪你，瞎子。”
“黑爷，外面有人找。”伙计的声音一下打破平静，黑眼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解雨臣从他身上起来，对他道:“你去对付，我换好衣服就来。”
“你好好歇着吧解老板，别忙活了。”黑眼镜被他拉起来，拍拍手走出了解雨臣的帐篷。
“是谁？”黑眼镜在外面问道。
“是……”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减小。
解雨臣脱下沉重的服饰，出神地看了很久，换上轻便的衣服。拿水壶洗了把脸，走出帐篷，外面阳光正好。
远处的山上已经有牦牛在吃草了，解雨臣心觉不易，难得有一次出来不是待在医院里。
这时候黑眼镜已经坐在外面的石堆上煮着罐头，解雨臣在他对面坐下。
“是谁来过？”解雨臣问。
“白暴力，他要了点吃的就走了，不知道要去哪里。”黑眼镜回复着，把煮好的罐头放到解雨臣面前，“那个女的已经死了。”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罐头，回到止热寺，解雨臣跟住持道了别后上了车。
漫长的公路车程，解雨臣说了自己看到的东西。
“生死相向，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在石台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掉下去被黑雾缠绕时，它给了我答案。”解雨臣靠着座椅休息，闭眼回想，“黑雾吃了牦牛，就让我看到了我想看见的，交易始终在我这，陶为人忙了这么久，到最后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我都以为你要成为白骨中的一员了。”黑眼镜玩笑着，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现在都还在后怕，“如果那狗日的没有转反，你不至于遭这罪，果然，计划总得出现意外。”
“最受罪的是你吧。”解雨臣看他满身伤，除了这些，他又自杀式抽烟，他的眼睛治愈过程再次功亏一篑。
知道解雨臣在想什么，黑眼镜逃避地看向车窗外。
回到北京，解雨臣亲自安排了赵覃的后事，特意买了郊区的一块地，将他的衣物葬在了那里。
那里有座小土丘，依山傍水，风水不错，主要还很清净。
真正的赵覃死在土司陵，死无葬身之地，连尸骨都找不回，只能做个衣冠冢。
解雨臣蹲下来给他烧香烛和纸钱，看着墓碑上那张还很年轻的面庞，内心还是揪了一把。
赵覃是为了救他才冲进仁青杜垂的，如果他不进来，他现在肯定还活着，只不过会缺失一部分意识。
黑眼镜站在一边看着解雨臣，听着解雨臣跟赵覃说话。
余光一瞥，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黑眼镜扭头看去还是个老外，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
这个人穿得很整洁，不过眼里无神，下巴处有很多胡渣，整个人看上去忧郁得很。
黑眼镜一猜就知道是谁，他是来上坟的，这里只有赵覃的墓，这么关心他的，除了解雨臣就是那个老外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也看了黑眼镜一眼，然后走向赵覃的墓碑。解雨臣站起身来，和他交换了个眼神后，解雨臣朝黑眼镜走来，菲利克斯把白玫瑰放在墓碑边上。
“人各有命，别太难过。”黑眼镜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解雨臣看着前方的小河和公路，缓缓道:“人真的很奇怪，可以看淡自己的生死，却见不得同伴离开。”
“有些人，把人命当草芥，为了自己的生可以牺牲任何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是你太善良了花儿。”黑眼镜一手搭着他的肩，陪他看着山水，“强中自有柔和在。”
“善良？我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并不是个贴切的形容词。”
“这有什么关系？生存的手段罢了，你的善良，我看得见。”黑眼镜笑道，他回头看了菲利克斯一眼，对解雨臣道，“我们还是别在这发光发亮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呢。”他揽着解雨臣的肩膀往山下走。
“什么事？”解雨臣难得没有推开他的手
“吃火锅啊。”黑眼镜假装抱怨，“真是贵人多忘事，再把这事给忘了我就绑架你了。”
“你对火锅是有什么执着吗？”解雨臣认真发问。
“哪是对火锅执着啊……”黑眼镜漫不经心地说，歪头看了解雨臣一眼。
解雨臣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低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所以，你算的那卦到底是什么？”
“嗯？！我哪记得住什么卦？”黑眼镜讪笑着，这都什么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撒谎，一会儿你请客。”
“别呀，你也别那么执着啊解老板，这么件小事记着干嘛？”
“憋着不说，是怕干了坏事被人发现？”
“我干坏事还怕别人发现？就当我算错了，翻篇了，不聊了——咱们啊，吃火锅去咯！”
落日西移，如诗如画，微风徐徐，你我岁月静好。
——撒花撒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