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
不亏是我狂刀教出来的徒弟……”
狂刀用温热的茶水润过隐隐作痛的喉咙,不等气息平缓,就说道。
叶飞落眼眶泛红,作势就要跪倒。
狂刀笑了起来,抬手稳稳地扶住叶飞落的手臂,继续说道:“乖徒儿,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俗礼。
原本啊,为师想着过了今年,等来年天气暖和了咱爷俩一起走一趟。
可是,天不遂人意啊。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我这个糟老头子,你小子应该更能放开手脚。
为师与魔剑之间的纠葛,跟家国情怀无关,仅仅只是个人之间的恩怨。
你寻见他以后,仇肯定要报,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
切记,切记。”
叶飞落看着师傅眼眶有些湿润地说道:“徒儿记住了。
师傅,如果知道您的旧疾会再次发作,徒儿说什么都不会离开。”
狂刀朗声大笑。
探手把小黑狗小刀抱在怀里,中气十足地说道:“阿飞,当年有位高人给为师卜过一卦,说为师是长寿富贵之命。
现如今啊,你已长大成人,多少也学了些为师的本事,找魔剑报仇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要让这天下再次听见狂刀的声音。
至于你说的旧疾,嘿嘿,在为师眼里,屁大点事都算不上。”
叶飞落看着神采奕奕的师父,脑海里却闪现出五年前,师傅因为发病差点走火入魔的一幕。
他默默地算了算时间,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地说道:“师傅,是徒儿太自私了。
就按照您说的,我还留在云庐,等来年天气缓和春暖花开了咱们爷俩一起找魔剑说道说道。”
五年前师父因为旧疾发作差点走火入魔,不得已才闭关不出,直到百天之后才堪堪躲过灾祸。
现在才是十月初,待来年天气暖和,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叶飞落决定留在师傅身边。
不料。
狂刀却大笑说道:“小子,这十多年每天一睁开眼就看见为师的这张老脸,恐怕你早就看腻歪了。
好不容易这一次咱爷俩想到一起去了,下个月底你就滚蛋,就这么说定了。”
叶飞落急忙要说话,却被狂刀抬手制止了。
“为师倒是不饿,你跟小刀难道也不饿?
“不要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犹豫不定了,快去做饭。”
……
一晃,月余就过去了。
离开云庐前的晚上。
天上缀满闪闪发光的星星,银河就像细碎的流沙,斜躺在青色的天宇。
一团似有似无的氤氲之气,漫延开来,悄然把位于云庐的木屋包裹在里面。
师徒二人盘腿而坐,临别前,有说不完的话。
“阿飞啊,这十多年,虽说为师带着你在历练过几次,可为师还是要要告诫你,这天下江湖,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平静无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是什么?
江湖是儿女情长。
江湖是恩怨仇杀。
江湖更是你死我活。
小子,有利益相争,有帮派火并,有明争暗斗阴谋诡计。
有人会乘火打劫,有人工于流言伤人。
为师送你一句话,一定记在心里:世上无如人欲险,你要且行且珍惜。”
叶飞落试探地问道:“师傅,您真打算一个人守着云庐,再不下山了?”
狂刀淡淡地说道:“是这么想的。不过,世事难料,看情况吧。”
叶飞落说道:“师傅,徒儿明天一走,可就剩你一个人了,您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小刀。”
狂刀霸气地说道:“你小子没来之前,为师还不是孑然一身?
何况,你走了以后还有小刀陪着我。
一人一狗一山峰,悠哉游哉啊!”
叶飞落犹豫了片刻,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师傅,有件事徒儿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自从跟您去过一次龙都城之后,这些年我经常会做一个梦。
明天我就要跟您暂时分开了,说出来您帮我分析分析。”
狂刀看着一本正经的叶飞落,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冒出一个很不妙的念头来。
他不露声色地笑说道:“说来听听。”
叶飞落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地说道:“夜色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场倾盆大雨下了好久好久。
出城的省道上,一辆疾驰的面包车里,除了瞎了一只眼的男司机,车里还坐着一个浑身湿淋淋,身后背着一把厚背大刀的老人。
最后一排的座椅上,一个看不出多大年龄的小男孩安静地睡着……”
叶飞落一边讲述自己的梦,一边注意观察师傅的表情。
果不其然,叶飞落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话音才落下。
狂刀就很痛快地承认道:“阿飞啊,你刚才说的,是梦,也不是梦。
那个背着大刀的老汉正是为师。
睡着的小男孩就是你叶飞落。”
叶飞落眼角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一下。
看着云淡风轻的师傅问道:“师傅,当年我几岁?”
狂刀肯定地说道:“对方虽然没告诉我,不过根据后来魔剑的说法,为师带你离开龙都城的那年,你应该才三岁。
嘿嘿嘿,一晃咱爷俩搭伙过了十七八个春秋。”
叶飞落情绪低落地问道:“师傅,我是孤儿吗?”
狂刀正色说道:“阿飞,关于你的身世……为师这么跟你说吧,龙都城最大最气派的那座大宅子里,二十年前是你们家的。
如果你想收回来的话,为师肯定会毫不犹豫出手帮你。”
叶飞落愣住了。
半晌。
脸上的神情,从疑惑转变成满满的失落。
这些年,他跟着师傅狂刀,前后去过三次龙都城,自然知道那座最大最气派的大宅子是什么地方。
天亮了。
叶飞落蹲下身子亲昵地摸着小刀,告诉它自己一定会回来。
狂刀笑说道:“乖徒儿,走吧走吧,再耽搁下去今天就走不了了。”
叶飞落最后挠了挠小黑狗小小的狗头,起身跟在师傅身后离开云庐。
小刀低声吠叫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
很快,一路沉默的师徒二人就走到了叶飞落近两年来雷打不动“坚守”的那块高大巨石跟前。
狂刀首先停下脚步,双手背后,抬头望着嶙峋巨石,久久没有出声。
叶飞落从侧面看过去,见师傅满头银发和如雪胡须随着山风不停晃动,不由得想起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顿时觉得,今时今日,自己有什么理由埋怨。
狂刀收回望向巨石的深邃目光,缓缓看向长跪不起的叶飞落。
半晌,才抬手掸去眼角的一滴老泪,哈哈哈大笑说道:“乖徒儿,见到魔剑,替为师问问他,这十多年来,可曾为当年的做过的那件事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