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衫撇撇嘴，转身走了。荼小西刚才的话说得太急，有些气喘，她放下杯子，用手在胸口顺了顺。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嚓”，荼小西一回头，沈青衫瞪大双眼看着她，在她耳边啃着苹果。荼小西急忙跃开，恼怒地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沈青衫将头一昂，挺起胸，啃着苹果在对面坐下，含浑不清地说：“你不许我喝水，我也不给你苹果吃，哼。”
荼小西气噎，顺手抓起桌上的瓜子朝他丢过去。沈青衫头一偏，瓜子落了满头，顺着头发往下掉。他忍着气，说：“君子动手不动手……”
荼小西抓起果盘就要往外丢。湘湘她们早发现不对劲，跑过来拦住，一个个惊魂未定，问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荼小西待说什么，又觉得难为情。怎么说？说他要自己拜师，自己不愿意？说他要用自己的杯子喝水？这，也太难以启齿了吧！
为难之际，沈青衫甩甩头发，瓜子哗啦啦地掉下来，有两颗掉进他脖子里，他缩了缩，手伸进衣领里拿出来，不以为然地说：
“能怎么了，要打架呗！谁叫你们来的，你们一来，打不起来了。”
说完往外走。湘湘刚欲开口安慰荼小西，沈青衫忽又折回来：“书，好好读。明晚交出一首《初春》，不限韵，不限体裁。但是，没有不行。”
湘湘第一个憋不住笑了：“西西，你也有今日！哈哈！家师，他也有今日！哈哈！简直是……闻所未闻！”
荼小西懒得解释，转身往外走。湘湘追过去拉住：“西西你去哪里？生气了就不好了！”
荼小西道：“我有职责，回去复命。我还要回去作诗，没功夫生气！”
荼小西回到薛夫人下脚处，众人已经准备歇息。薛夫人问了她几句，便歇下了。薛夫人问：
“你看荼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星儿眼睛一转，笑着说：“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吧。平日里不苟言笑，今日眼角眉梢都是笑。”
薛夫人道：“我初见她时，她就是现在这样，也不知为何，这一路沉默寡言，不似先前有趣。今晚出去一趟，倒有了先前的精神。杜嫂，明日去查查，她今晚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杜嫂应了声，退出去了。星儿伏侍薛夫人睡下，自己便在窗边的小榻上歇了。
荼小西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拿竹箫在桌上划来划去。她还没有主意，写什么好呢？五言字最少，却最不好写，因为要用区区二十个字表达完整的诗意；词随意。可是自己许久没有读词了，词牌都不熟……辗转了半天，一句也没成。赌气蒙头睡下。
次日很早就起来，兴冲冲地作诗。东一句西一句，总也不成。闷闷地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不经意地，在街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像薛杏芳。薛杏芳？她怎么出门了？荼小西精神一振，悄悄地跟了上去。
薛杏芳走得很慢。在一个甜点铺子里，买了一枚栗子糕，提着去了一间茶房。荼小西悄悄走近，听见她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坐在厅里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原来是吃早茶啊。荼小西觉得无趣，悻悻地走开。隐隐地听到一声叹息，荼小西急忙回头，见沈青衫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着她摇头。
荼小西白了她一眼，也不搭话，继续往前走。沈青衫追上她，也不看她，只和她并肩走着，口内说道：
“怎么，作不出来诗，就不打算理我了？”
荼小西说：“是啊，我一个大俗人，不会作诗，本不配到你府上作客。”
沈青衫说：“配不配的，你都去过多次了。现在说这话，也来不及了。我知道你很有灵气，就是缺乏练习，故而才给你出题，并非有意刁难你。”
荼小西别过脸不理他。沈青衫叹道：“我府中门客众多，多是泛泛之辈，唯湘湘与你，颇有根基。湘湘渐成气候，你呢，唉！我总不忍你明珠投暗，难免有些急躁。又恐对你严了，你彻底走掉。”
荼小西道：“俗事缠身。我真的很忙。”
沈青衫道：“谁不是俗人，谁没有俗事。我家里的事情，不比你少。我还照例每晚联句，联诗，只为了怕自己沉沦下去。我视你为同道中人，不忍你被琐事埋没。终究要看你自己的心意，愿意选择怎样的人生道路。”
荼小西道：“承蒙抬爱。可是，我真的不会作诗。”
沈青衫一笑，俊白净的脸在阳光下格外俊朗：“我知道。我这里替你作了几首，今晚拿去充数。为了贴合你的水平，我特意写得简单些，不会被人看出来。”
荼小西不由笑出声：“哪有这样的，你出个题目让我作，又替我作弊？”
沈青衫挠挠头：“这不是，怕你为难。只好为难我自己了。我得走了，师姐应该用完了早膳，我陪她回去。”往荼小西手里塞一个纸团，急急地走了。荼小西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
初春
柳风剪剪水清清，
桃花未放草初萌。
渡头黄昏舟不系，
紫燕筑巢正呢哝。
荼小西撇撇嘴：这也能叫诗？浅而无味，杂乱无章，不合格律。原来在他眼里，我就只有这水平。复又叹息：我如今是眼高手低，连这样的也写不出了。
将那纸团顺手一扔，转身回去了。
她刚走开不久，杜管家上前捡起纸团，展开看了，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荼小西其实知道杜管家在跟着她。她料定是薛夫人的指令。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关心，二是不信任她。不管出于哪个原因，荼小西都能理解。毕竟薛夫人是生意人，与自己无亲无故，存些疑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故而她装作不知道，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街上买了点吃的，就回去了。
“一首诗？你确定，那个是是沈三少爷？别是看错了吧！”
薛夫人连连发问，杜管家垂了手，低声答道：“小的不会看错。沈少爷是钱塘名人，才名远播，我还特意问过路人。”
薛夫人轻轻点头：“你说，他们看起来是相识已久？荼小西一个农妇，如何与钱塘名少扯上关系？杜管家，这件事你务必要上心，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若与我们的生意无关，倒也罢了。”
杜管家应声退下。杜嫂脸色凝重，迟疑地说：“夫人，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咱们在东京时，街上曾见过一些画像，通缉一个叫青衫已旧的人。后来忽然又撤了通缉令。有人曾见，那个青衫已旧出入药铺后院——”
薛夫人摆手：“那不是一个人。我听说，那个青衫已旧，是个女子扮的。钱塘的沈三少爷沈青衫，却是个男子，两人除了名字有些像，并无其他关联。”
杜嫂道：“夫人说的是。奴婢是想说，他们这些江湖人身上，个个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咱们还是得防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