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邱洛英嗤了一声，摇头说道：“荒野村笛，不堪入耳。”
韩娘子白了他一眼：“挑剔别人时伶牙利齿，自己是懂呢，还是会呢！”言毕转身出去了。
云起哈哈大笑：“老邱！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不就是想着荼儿离开时没和你说，觉着失了面子么？须知’事急从权’，你也别一根筋，跟个孩子过不去。”
“孩子？她是孩子？她给我那里搅得一团糟，让我威信全无！我没有杀了她，就已经算手下留情！”
邱洛英气急败坏，他还没有吃过这样的瘪呢！
云起仍是淡淡地，落下一子，说道：“你那里本来就一团糟，还用得着人搅。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没有王法了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纵不能杀了她，口诛笔伐总可以了吧？”
“唉，你这心胸气度，多咱能成熟一点。别看环儿小孩子家，比你可强得多了去了。”
“老云！要说起来，环儿是真不错。找个机会，你保个大媒，将她定给我儿子，如何？”
“想得美！你儿子固然还不错，可是有你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哪家姑娘我也不去说！没得倒害了人家……”
荼小西一曲终了，又吹一曲，又喝了几盏。她酒量浅，喝了几盏，便有几分醉意。三人见状，便扶她去床上躺下，各自散去。春嫂和环儿熄了灯，关上门。
环儿走到书房，见二老仍在对弈，劝道：“师父，师叔！夜深了，明日再下罢。”
邱洛英将手中棋子尽送往棋枰上一掷，叫道：“环儿，刚我让你师父保媒，他同意了。你回去准备嫁妆吧！”
环儿一跺脚：“师叔！您还有没有点正形了！你再乱说，我生气了！我师父才不会坑我呢。”
邱洛英撇嘴：“丫头，我邱家还辱没了你不成。多少人上赶着要与我家结亲，我都没允。你可别只顾着害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环儿把黑白棋子分开装进罐子，嘴巴也不闲着：“邱师叔！您是不是嫌自己还不够讨人嫌？一个两个的讨厌你还不够，非得让我也轰你出去，才甘心么！”
邱洛英朝向云起，不满地说：“我说那是个祸害，你偏不信。看看，这才几日，环儿也学坏了！”
云起在书房里踱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说：“活该！环儿，好孩子，莫理会他。我家环儿要多留几年，必得找个相貌脾气品格家世都好的，方肯聘嫁。”
环儿闻言，扯着云起的袖子撒娇道：“师父！您也来打趣我！凭他怎么好，我也不要嫁，我要守着师父，孝顺您一辈子。”
云起拍拍她的头，宠溺地说：“傻孩子，你这样说，为师可就罪过大了。你要真不想离开我，咱招赘个上门女婿如何？”
环儿挣脱云起，薄面含嗔，说道：“师父！您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明儿早上不给您做早餐了！”
说毕，一扭身出去了。
邱洛英哈哈大笑：“老云，你也有今日！看来，你也不受人待见！”
云起倒着茶，说道：“环儿跟我撒娇呢。对你，那可是真的嫌弃。你不懂。你怎么会懂呢？你又没这么可人的徒儿。连个不可人的都没有，哈哈！”
邱洛英气得满面通红。他可不愿轻易认输，硬着头皮，哼了两声：
“你别高兴的太早！别看你徒儿长，徒儿短的叫着，过不多久，她必你给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看你怎么笑话我！”
说完，拂袖而去。书房里只剩下云起一个人。他收起邱洛英乱放的茶杯，还有散落在地上的棋子，将它们拢在一处，堆在书桌一角。又灭了几盏灯，只留书桌上的这一盏。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在灯下翻看。
不觉三更已过。云起有些累了，将灯芯拨了两下，移至床头，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住，靠在床头看书。
窗外月色微明。深秋的风渐渐强劲，在这午夜里，竟有呜咽之声。床头的灯跳了几下，云起渐觉眼皮发沉。正欲抛书入眠，忽觉门外似有动静，便问了一声：“谁在那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闪进一个清瘦的人影。云起微眯着眼看去，只见来人穿着淡青色衫裙，披着深蓝斗蓬。双眉微蹙，两颊含愁，犹犹豫豫地走进来。
不是荼小西，又是哪个？
云起忙起身相迎：“荼儿，怎么还没睡呢？”
荼小西手里拎着一壶酒，放到小几上，对云起施了一礼，轻声说道：“深夜相扰，云师父是否见怪？”
云起忙扶她坐下，心疼地说：“傻孩子，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我老人家本来瞌睡就少，一贯晚睡。看书看得眼花，正想找人聊聊天。你来得正好，陪我说说话。”
荼小西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给云起：“云师父，您请！”
云起接过，微微啜了一口，放在一边，看着荼小西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仰头喝下，又要斟酒，忙拦住她：
“丫头！酒若像你这个喝法，咱爷儿俩明天都要睡到天黑了。你心里委屈，说与我听也可。酒么，咱留着慢慢喝。”
荼小西抽了抽鼻子，眼泪不觉滴了下来。云起见状，慌了，忙在袖子里找手绢，却找不到。欲用衣袖去擦，又觉得不合适，只一句一句地劝着：
“好孩子！莫哭，莫哭！你这一落泪，我老人家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唉，早该在抽屉里藏几颗糖的，吃了糖，或许就好了！”
荼小西破涕为笑，用手抹着眼泪，噘着嘴说：“云师父，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还拿糖来哄我！”
云起终于找到了手绢，递给荼小西：“嗐！你当然不是三岁小孩儿。可是在我老人家的眼里，你们多大也都是孩子。快，擦擦眼泪。轻点儿，别把眼睛擦肿了。”
荼小西好容易平静下来。云起道：“丫头是不是饿了？晚上没吃饱是不是？我这里有点心……”
“云师父！”荼小西拦住他，“谁半夜来找你讨吃的不成！我是想说……”
荼小西又打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都想好了，到了云起面前，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发现自己对云起，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她怕自己问出了云起的答案，自己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撒娇。
可是不问出来，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