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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唱曲 她的琴,已有许多人听过。但她的……(1 / 1)

这曲子有着很强的力量感——一种不像是被一个柔弱的姑娘所能弹奏出来的力量感。曲子从强到弱, 又从弱到强,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一样。

西门吹雪不懂音乐。

但她弹得确实很好。

西门吹雪出身很好,也不是没听过专业乐师的弹奏——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 连自己身处闹市都忘了, 只感觉自己已随着她的乐声一同起伏。

——只可惜, 她没有武功。

西门吹雪知道,当今武林, 是有以乐声杀人的武功的。

虽然西门吹雪并不精于此道,但是这妨碍他知道, 但凡沈知意能有一点内力傍身,江湖上, 就绝对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的视线已经放在了她的身上, 静静地出了神。

她也确实很漂亮。

到这个时候, 西门吹雪才不得不承认, 陆小凤说的是对的——她确实很像是他会喜欢的那种姑娘。

她身上,既有菟丝花一样的柔弱, 又有和蒲苇丝一样的坚韧。

一曲终了,沈知意终于重新抬起头看着他, 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但她也不说话, 一味地看着他笑。笑到西门吹雪忍不住拧起眉头。

“你笑什么?”

沈知意不回答,只是笑的更厉害, 就像是一朵春花在他面前肆意的绽放,那张平时总是温顺柔婉的脸,此刻已然艳的厉害。

艳的叫再正经不过的人都要为这艳色而发慌。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把他拧眉看她的样子全部映在眼睛里,那灵动的光芒闪的人有些眼晕。

他终于别过头去, 狼狈的逃开这双几乎快要把他吞进去的眼睛。

到了这个时候,沈知意才慢慢地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我在笑你。”

“你看你,总是冷冰冰的,就像一把不懂风情的剑一样——”

“我才发现,发现——你终究还是个男人。”

西门吹雪的手收紧,骨节分明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鼓起青筋。

他不喜欢沈知意说的话。

但他没有反驳。

他也无法反驳——他确实是个男人,一直都是。

“其实我弹得还不错,对不对?”

沈知意还在和他说话。

和这个已经心乱到说不出话的男人说话——沈知意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太过暧昧,暧昧到不像是她会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说的话。

但是很奇怪,看着这张和苍雪一样冰冷的脸,她的心口就会诡异的涌动起,想要和他交谈的欲望。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怕了?你怕,怕我说的都是对的。你怕你一看我,就会从冷冰冰的剑,变成一个普通的男人——对不对?”

他不理她,不看她,她就用自己的方式,逼得他不得不理她,也不得不看她。

他知道这是她狡猾的激将法,但高傲的自尊心让他应下了这没有任何胜算的挑战——他雪般冰冷的双眸看向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不再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你弹得不错。”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

他没有回答她的,他是否怕了她,是否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男人这样的问题。

他只说了五个字。

这已然是他所能做出的,所有的妥协。

沈知意又为他弹琴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高难度的曲子,而是为他弹了一首《高山流水》

这曲子恬然温柔,和她此刻低下头,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轻轻摇晃的青丝一样。

它们垂在那里,却好像也垂在他的心上。

比起刚刚的艳娇,西门吹雪最喜欢的,还是她低下头,把她洁白的脖颈显露在他眼前,温婉柔顺的样子。他最喜欢安静——而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变得安静,变成完美符合西门吹雪审美中的女人。

西门吹雪的人生里,在她之前,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女性出现过——包括他的母亲。

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何为母爱。

但他知道其他人眼里最完美的母亲是什么样子,而那个形象,也成为他心中最欣赏的女性形象。这形象此刻已然和为他弹琴的沈知意的模样融合在一起。

西门吹雪突然感觉到奇妙。

一种好像自己生命残缺的一角突然被填补的奇妙。

——

在一个客栈里听一下午的琴曲——这对花无缺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并不是说他是一个不知享受的人,只是他已然找到了小鱼儿就在这附近的线索,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更应该去积极主动的寻找小鱼儿,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是花无缺留了下来。

他想起那个下了雨的阴天。

蒙着面纱的少女露出一双美得动人的眼睛看着他。

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悸动——一种好像自己已认识她很久的错觉。

明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却好像依稀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就好像她曾靠在他的身边一样。

花无缺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说法,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得不迟疑,自己以前对一见钟情之类的说法从来嗤之以鼻的态度是不是错误的。

只是……

他想起那个包间曾传出的男人的声音。

他不知道那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来的太晚。

晚到只能坐在看不到她的地方,一首一首的听她弹曲,听她从《伏羲神天响》弹到《高山流水》,又从《高山流水》弹到《渔舟唱晚》,从阳光普照听到夕阳渐沉。

这天下午,客栈来吃酒菜的客人实在不少——不为了饭菜,只为这技艺不出宫廷乐师——或许比他们还要好些的琴师的弹奏。

沈知意开局就有把琴棋书画点到初始最高等级,穿越过来后又无所事事,每天就弹弹琴写写字,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些技能都刷到了游戏最高等级。

不客气的说,只要她敢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一。

于是花满楼和陆小凤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楼坐满的人——就连一楼都坐的满满当当。

如今这个时节,怎么也还没有到客栈这么受欢迎的时候吧?

两人本有些不解,但是听到那让人沉醉的琴声后,马上就理解了缘由。

那传出琴声的雅间不正是他们已定了长期包下的那件?

在酒楼门口,和其他没有订到位置的人一起驻足听了好一会,等到沈知意又弹完一曲,开始休息后,两人才一同心绪纷乱的往包间走去。

“你们回来了。”一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沈知意站起身,回过头,露出一个笑脸,正要说什么,就被陆小凤给打断。

“好姑娘,”陆小凤用手挡住眼睛,叹息着说着,“你要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但陆小凤却不是——看在我确实是在为了你忙前忙后的份上,你可少这样对我笑吧。”

他说这话实在有些夸张了。

沈知意可还带着面纱呢。

但是听到陆小凤这样故作害怕的声音,还是把沈知意说得老脸一红。

恐怕全天下没有哪个被陆小凤这样夸奖,这样故意讨好的姑娘能够讨厌这个男人。

他总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你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你明知道他风流,却又很有魅力的小胡子男人。

……好吧,大概也因为,他确实长得还不错。

见沈知意真的笑了,陆小凤才拉着自己的好朋友进来,围着她看了一圈,道:“我是今天才知道,你会弹琴。”

“而且,弹得还这样好听。”

沈知意正想说些什么,西门吹雪却已然替她开口:“除了你,知道的人,已足够把这间客栈所有可站人的地方通通站满。”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却没有回复西门吹雪的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花满楼。

在没有见到沈知意以前,花满楼就已和他说过许多事,可唯有她会弹琴这件事,陆小凤并没有从他那里听说。

花满楼已比他来的早的太多。

他知道许多花满楼知道,而陆小凤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

直到现在,陆小凤也依旧是希望沈知意能够和花满楼终成眷属的。

只是——只是有一点点。

他的被她的唇蹭过的左耳,还有一点点余温,在他的心底,悄无声息的在燃烧。

他知道沈知意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也知道其实她确实是有一点喜欢花满楼的。

如果他昨天没有犯傻去找她,他一定不会变成这样,变得这样辗转反侧——变得这样糟糕。

他不该这样窃喜——窃喜着,啊,花满楼,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原来你与我,在有些地方,也是同一条起跑线?

他唾弃自己的阴暗,却没法不去想。

陆小凤啊,陆小凤……只是一个而已,只是她凑巧长得有些漂亮,漂亮到他再也找不到第一个的漂亮姑娘而已。

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陆小凤内心苦笑着嘲讽自己的时候,花满楼已对着她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弹琴。”

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让他听见她的琴音——而且是在其他人都知道的情况下一起知道的。

但是只有花满楼知道,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沈知意不光会弹琴,还会唱曲。

会在带着泥土湿腥的午后,为盲眼的公子用苏州的方言为他唱苏州的曲子。

他并不奢求自己是她唯一的听众,但是他宁愿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私藏这对他来说足够宝贵的秘密。

他嘴角带着笑,不谈她和琴声一样好听的歌声,只笑着问她:“可惜,今日来晚了。”

“很好听。”

“真的。”

恍惚间,沈知意好像又回到那个午后。

她惊喜地从他放花盆的仓库找到一把琵琶——其实比起琴,她更喜欢琵琶的,但是爹娘都说琵琶声音靡靡,不适合她这种小姐来弹,只有哥哥偷偷的支持她,给她找各种曲谱和琵琶。

她喜欢琵琶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上辈子也是个苏州人,奶奶经常在她面前唱苏州评弹。支一把琵琶在腿上悠悠地唱着曲儿。

但是这个朝代,还是没有苏州评弹出现的。自从哥哥走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唱过了。

看着那边正在看书喝茶的花满楼,沈知意突然兴起,边弹边唱,为他唱了一曲《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是江南民谣的调调,但是词是18世纪的词,唱在古代,还是有些超前的。

在唱到“小妹妹唱歌郎奏琴”的时候,沈知意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她终于想起来,此刻坐着的已不是她唱什么都会认真听的哥哥,而是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但是花满楼已停下看书的手。

他笑起来——他总是笑的,只是此时此刻,他笑的已然温柔的厉害。

沈知意的脸已经全红了。

但是这个时候如果不唱下去,怎么都感觉很奇怪。她把脸藏在自己的琵琶后面,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那浅笑着的青年。

她从“爱呀爱呀郎呀”,唱到“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从“泪呀泪沾襟”,唱到“患难之交恩爱深”。

唱到后面,她已忘记了自己的词在这个年代到底有多么放浪形骸,只咿咿呀呀的哼唱着,以至于她错过了他凝视着她的那双眼睛——如果有人看见了,一定会惊讶的想,一个瞎子怎么能有露出这样的神采的眼睛。

仿佛他真的已看见他害羞的心上人一样的神采。

“好听吗?”整曲唱完的沈知意有点兴奋。

在现代的她并没有这么好的声音条件——唱天涯歌女这样有高音的歌总得降调,她觉得自己这一次唱的难得的好。

“好听。”花满楼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他的声音温柔的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沈知意才注意到他那同样温柔的眸子。

她把她的身影映在这眸子里,却宛若把自己整个人也陷进他的眼睛里,他的心里似得。

她终于又想起自己的词有多么出格了。

她把自己半个身子和脸用琵琶挡住——她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

但这不代表她不怕他,不怕那双明明看不见,却好像闪着光的眼睛。

她纠结了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气说话。

“你撒谎。”

“?”

“反正……反正就算我唱的不好听,你也会说好听的。”

花满楼失笑。

“你为何会这样想?”

“……你……你难道不觉得,我唱这样的曲子,唱这样的词,很像风月场的姑娘,又俗又……又不规矩。”沈知意小心地从自己的琵琶那里探出一个头,用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花满楼愣了愣,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样的曲子,总都是给人听的。我一直觉得,曲子是没有俗雅之分的。至于你的词……我觉得很好。”

“一个姑娘追求她的爱情——这难道不是再浪漫,再有勇气不过的事情?追情逐爱……人之本能。何来的不规矩,何来的出格呢?”

沈知意看了他始终沉静的样子很久,才终于敢确定,他是真的觉得很好听,也不觉得她的歌太过出格,也不会因为她唱这样的歌就瞧不起她。

就在她正犹豫着要和花满楼说什么的时候——一直迟迟没有听到她再开口的花满楼以为她不相信他的话,又把自己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你唱的真的很好听。”

“真的。”

——“真的。”

连带着这双看不见,但却已然把你连带映进心里的眼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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