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过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晚上去酒吧鬼混。4年前我和林钰瑶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缓过劲来，直到习惯了夜夜用酒精麻痹自己之后，我找了和自己和解的方式。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我已经惯性般地放空了自己，就好像每个夜晚我都不属于我自己，我在舞台中央，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到我身上。
劲爆嘈杂的酒吧音乐，不断更替变幻的舞台聚光灯，疯狂扭着腰的姑娘们，抽不完的香烟，喝不完的美酒……所有的元素都在提醒我：你没有烦恼，你没有爱恨情仇，你在亦真亦幻的世界里，你是身体里每个神经元上所有刺激着的多巴胺。
“酒吧好玩不，拍个照片给我看看你旁边有没有美女。”
“你到家了么，怎么一直不回信息。”
“要不要我去找你，我睡不着。”
我看着手机上孙涵月一条又一条的微信，瞬间把我拉回现实，那些跳动的文字好像又在提醒我：
不要尝试逃避我，醒来后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你好烦，凭啥管我。”
发出去后又觉得自己态度似乎有点恶劣：
“到家了，睡了。”
……
大早上我被一阵铃声吵醒，我瞥了一眼窗外，天还蒙蒙亮。这个点一般是学生起床的点，打工人起码还要再等一个小时，这么一想，感觉学生的怨气应该比打工人还大。
但是此刻我的怨气应该比任何人都大：“孙涵月你有完没完，一大早上就电话骚扰。”
“你想孙涵月想疯了，是我张弛。”
“有屁快放。”
“婚纱店的方案你做了吧，早上9点甲方要过稿。”
“过他妈，现在甲方都这么牛逼嘛，开会都不提前说的！”我怒吼道。
说完我扔掉手机拉起被子继续蒙着头。
……
8点50的时候我和张弛已经坐婚纱店的大厅的沙发上了，招待我们的客服叫茜茜，她说老板娘正在开会，让我稍等一下。
“一个破婚纱店的案子来来回回改了十几遍了，说好九点开会，结果那娘们又让我们等。”我发微信给孙涵月抱怨了我的不满。
“挣钱嘛，大家都不容易。”
“我拿她2万块钱都快被扒层皮了，早知道不接这案子了，我现在就想把电脑砸在那个老巫婆的脸上。”
“你就是狗脾气，也就我能忍你。先不说了，我去上课了。”
我对拿起手机给张弛看：“我发现孙涵月这个人特别喜欢往脸上贴金，现在动不动就是只有她能容忍我，这算不算是对我PUA？”
“你就没事偷着乐吧，老子出门抽根烟。”张弛拿出一根香烟夹在嘴唇上，刚准备点燃，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把烟收起来了：
“话说我有个办法，能让你这次方案一次性通过。”
“你倒是说说看呢。”我有点好奇。
“你把老板娘睡了，她虽然快40了，但是风韵犹存……”
我立马站起来捂住张弛的嘴巴，然后瞥了一眼前台的茜茜，看见她正捂着嘴带着笑意看我们。我压低声量小声道：
“你TM要死啦，那前台听到了。”
“听到也没事，”我看见张弛朝着茜茜抛了下媚眼。“来了这么多次，也不能白来不是。”
“死流氓。”我就听茜茜嘟囔了一句，然后害羞地脸红起来。
“你把她拿下啦？”我一脸惊诧。
“早TM拿下了。”说完张弛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推开门出去了。
我突然想起上周这家婚庆店搞客户答谢活动，当时的台卡和胸花是交给茜茜保管的，结果活动要开始了到处找不到她，急得我在后台喊她名字，过了好一会才看见她红晕个脸从仓库走出来，头发还乱糟糟的，她跟我打招呼说不好意思刚刚有点犯困睡觉去了。
我现在一想，八成是跟张弛去仓库苟且去了。
“我勒个去。”我恍然了大悟。
张弛前一脚刚出去我就看见有一对情侣正在镜子前试婚纱，男孩子长得特别清秀，女孩长相甜美。我看着镜子里的他们陷入了沉思：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和林钰瑶分手，我们也应该结婚了吧。
……
“姑娘你表情自然一些，对，笑一下，”说完摄影师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斜着相机看了一下成像，“你这样不行的，太不自然了。”
林瑶瑶无处安放的手在婚纱裙上来回搓揉，整个人表现的相当局促。我在旁边看得也着急，一直安慰她让她平复心情。
昨天下午林瑶瑶一个人来拍婚纱照的，结果昨天婚纱店给她打电话说拍的不行，让她今天过来重新拍。林瑶瑶有点担心，于是今天喊我陪她一起去。
我看见他旁边的男生面露不快：“都拍了两天了，还是不行，你们要不要换个人吧。”
我看着那男的脸色也不好看：“你一大男人嘴里絮絮叨叨说什么，能拍就拍不拍滚蛋。”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拍，钱是婚纱公司给我的，拍一天就给一天的钱，一共两天的钱，你现在给我钱我立马就走。”那男的似乎还拽了起来。
“齐铭别吵了，我不拍了。”说完林瑶瑶摘下头巾，“我去换个衣服，等下我们走。”
“你现在走可以，但是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摄影师说道。
林瑶瑶迟疑了一会，还是决然地走进换衣间。
临走的时候我听见摄影师小声嘟囔：“下贱胚子仗着一张美人脸，跟我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我听完立马想要冲上去揍他，结果林瑶瑶拉着我的手臂一直摇头，我看见她狠狠地咬着嘴唇，似乎都快咬出血了。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说完我拉着林瑶瑶走出婚纱店。
……
那年春季开学，林瑶瑶正式成了我的女友，我先是跟张昊借了钱，然后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寓楼长租了一间单身公寓。此后除了上课和吃饭时间，林瑶瑶一般都在长租公寓里看书学习。
而我，依然和那几个狐朋狗友住在学校里。
和林瑶瑶谈恋爱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家家境还不错，毕竟能学芭蕾和钢琴的说明家底肯定殷实。但等真正接触的时候才发现，林瑶瑶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虽然她的开销几乎都由我负责，但是她还是坚持参加各类兼职，有时候是去别人婚礼上弹钢琴，有时候是去房展车展上当模特，今天就是给婚纱公司做婚纱模特。
即便是这样，林瑶瑶也没给自己买过几件像样的衣服，我曾经提出送她几件衣服，但是都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我记得有一次林瑶瑶做模特走台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我去接她的时候脚已经肿起来了。我带了药去了会场，然后好不容易帮她脱下高跟鞋，上药的时候我发现脚趾也都红了，我知道她很疼，我也跟着心疼，那时候我就劝她不要参加这些兼职了，但是瑶瑶是那种一旦做好决定就很难更改的人。我曾一度问她为什么总是想要赚钱，也问过她钱到底去哪里了，但是她总是摇摇头不说话
从婚纱店回去的时候林瑶瑶跟我说，她之所以状态不好是因为她内心可能排斥跟陌生男人拍婚纱照。
“那将来……我就是随便说说……如果有一天你跟我拍婚纱照，会这样嘛？”我心里十分忐忑地问道，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是林瑶瑶的男朋友，但是我依然觉得自己在冒犯她。
我和林瑶瑶在这段恋情里很奇怪，我过得很卑微，而她，对我的感情似乎也很难用语言去描述。我一直觉得林瑶瑶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对她呵护备至。而我对她，我感觉更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她确实需要过我，但很可惜的是，天似乎就要亮了。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林瑶瑶呢喃着。
我看了一眼她，心里像倒了醋一样。
……
几天后林瑶瑶跟我说婚纱店那里最终还是用了她那没有任何笑意的照片做宣传，似乎效果还不错，很多新人对于这种严肃但是看起来很高贵的婚纱照很感兴趣。
但是意外地是，林瑶瑶要求他们给费用的时候遭到那家店家的拒绝。尤其是那个摄影师态度极其恶劣，居然骂她当婊子还立牌坊。
我在电话里安慰好林瑶瑶之后，分别给张昊、张弛和杨帆打了电话。张昊来的时候手上了还拿了家伙，“我顺手从我爸工地上拿的，铁的，打人生疼。”
张弛高中读完家里就给搞了个野鸡大学，但是他从来不去，宁愿在社会上当无业游民。那时候他时不时找我吃饭，和张昊杨帆他们都已经熟悉了。
“放心，公安局那里我爸罩着。”说完他掐完手上的烟，从张昊手上抄起钢管，“齐铭，带路。”
婚纱店里正在如火如荼的营业，几个客户看我们几个手持家伙的不良少年，立马吓得让开一条道。摄影师正在前台跟客户掰扯，一看见我们吓得立马往店里面跑。
我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站在店门外的台阶上，“兄弟们，给我砸，只要用到瑶瑶照片的，全部砸掉。另外，遇到那个狗日的摄影师，把他牙齿打断。”
砸的最来劲的要数张弛了，只见他第一个冲进婚纱店然后奔向一个穿着婚纱的假模特，一棒子干掉了假模特的头，然后踩在婚纱上朝着客户让他们滚，我本来想让他别节外生枝，转念一想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就随便他们吧。
我看了一眼前方，提着钢管去找摄影师。
……
“他们这种行为属于侵犯肖像权，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权益。警察叔叔，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学生。”
“守法？法律也没赋予打人的权利啊，你们几个别废话，姓名，年龄，在哪读大学，赶紧说。”说话是一个年轻警察，对我们还算和气。
“聚众，持械，斗殴。这罪名够你们蹲监狱了。”另一个警察开始唱黑脸。
“他们说持械就持械啊，警察叔叔你调查一下再说嘛。”张弛狡辩道。
这时候一个年龄稍微大一些的警察走过来，对那两个审讯的警察说：“店家那同意私了，让他们把罚款交了，还有人家的损失费医药费误工费。”
说完老警察扔了一个单子给我们，上面写了一堆费用，加起来一共两万多块。
“操他妈的一个假模特跟我们要3800，这尼玛坑爹呢？”张弛从小就这样，一提钱就咋咋呼呼，别看他家还挺有钱的。
“人家这里写得不挺明白的，假模特300，婚纱3500。”杨帆解释道。
“什么婚纱要3500，TM的镶钻了吗？”张弛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老江湖了。
“还真是镶钻了，你看婚纱就在那里。”我指了指角落的证物。
就在我们还在扯皮的时候，张昊直接扔了一张信用卡过去。
我们在局子里坐了一会，不一会张弛爸爸一路陪着笑走过来，看见张弛后先是一脚踢到屁股上，然后撕着他的耳朵就把他揪了出去。那个年轻的警察看了我们一眼说，叫下你们的班主任吧，让她来把你们领走。
我跟张昊说你赶紧给你姐打个电话，反正你们关系好。结果张昊拒绝了我：
“我们是替林瑶瑶出的头，为啥不是她来接我们？”
如今我也没啥办法，我承认我是打着林瑶瑶的旗帜去的，泄得确实也是自己的私愤。这里面有对自己憎恨，也有对这段感情的失望。我脑海里浮现出瑶瑶那张美得有点过分的模样，反正估计也走不了多远，索性这次做个了断。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林瑶瑶的号码，随即拨了出去。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我先故作镇定地问她有没有吃过晚饭，然后开启一阵毫无营养价值的嘘寒问暖。
旁边的张昊有点不耐烦了：“赶紧说正事！”
“外面天气冷，多点穿衣服。”我没有搭理张昊，依旧很关切地说道。
“知道了，我今晚不准备出门了，谢谢关心。”
见瑶瑶顺利的被我带进了话中，我这才说道：“还真的得麻烦你出来一趟，那个……我现在在派出所，和人打架了，麻烦你来带我们一下呗。”
林瑶瑶愣了一下：“你怎么和人打架了？”
“要不你先过来？”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听见电话嘟的一声关了，当时我还有点担心，因为就我现在和林瑶瑶的关系我不确定她会来处理这种糟心事。这份担心一直持续到我看到林瑶瑶的信息：
“位置给我。”
林瑶瑶来接我们的时候，那警察估计也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在那里假意批评了10多分钟才让瑶瑶把我们带走，关键走得时候还殷勤来了句：林老师，路上慢走。
我走的时候瞥了一眼角落的婚纱，我说这玩意我们钱都赔了，可以拿走了吧？警察看了一眼摆了摆手，意思我们可以拿走。
林瑶瑶看了眼抱着白色婚纱的我：“这是什么？”
“战利品。”说完我把婚纱丢给林瑶瑶。
路上林瑶瑶知道我们替她打抱不平之后很感动，说是回头请我们吃饭。滴滴打到单身公寓楼下的时候，林瑶瑶跟我们再见后便从副驾下车，然后张昊瞥了我一眼问我还不下去干嘛，我以为他觉得三人坐后排太挤，让我去副驾坐着，结果我刚下车就看着张昊催促着司机赶紧开走了。
我看着林瑶瑶，林瑶瑶也看着我，我俩特别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林瑶瑶抱着婚纱说她上去了，我有点不甘心，于是上前拉着她的胳膊。
“要不，我上去坐坐？”我鼓起勇气内心忐忑地说道。
“算了，今天太晚了。”林瑶瑶拒绝了我。
我愣在了原地，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接，当了都快三个月的男友了，碰都没让我碰过，我想我谈这个恋爱这么憋屈，怕是以后直到分手，都碰不到她的唇。
我看着她好看的样子，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于是想也没想就直接搂住她然后朝她的嘴唇吻下去……
林瑶瑶被我死死抱在怀里，她在挣扎，一直在挣扎……她的嘴巴死死地闭着，不给我一点机会，就当我以为我快要得逞的时候，她张开嘴巴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一下我的嘴唇。
我因为疼痛放开了林瑶瑶，她挣脱开了之后把手里的婚纱甩到了我的脸上，并朝我骂了一句：
“齐铭，你混蛋！”
我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张让我十分陌生的面庞。曾经彬彬有礼的样子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极其厌恶的脸。
“我混蛋？我每天起早贪黑给你送早饭送晚饭我混蛋？你这个几个月吃我的住我的，我TM连你的嘴都没碰过我混蛋？”
我一下子怒了，这段时间的屈辱自卑以及患得患失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我受够了她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我受够了她对我的毫不在意漠不关心，今天要么成要么死，我齐铭这辈子没活得这么憋屈过！
“你需要我我就来，你不需要我我就滚，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自从你受欺负之后，我白天担心你晚上担心你，我怕引起你不好的回忆，就连碰一下你都小心翼翼。我讲个笑话你笑了我就能开心好几天，你一旦沉默不说话我就会难过好久好久。”
“你喜欢的那家豆浆店，我早上五点就得去排队，不然就买不到了；你高跟鞋不合脚我攒了两个月的生活费给你买了双迪奥的；你说你美学不好，我说我把我的笔记借给你，但是你TM知不知道我们根本不学美学，那笔记是我借别人一个字一个字抄的。”
“再说说这个婚纱，”我指着地上的婚纱发怒道，“我TM为你进局子一句怨言都没有，你呢，往副驾一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象征性的道个谢就TM完事了？怎么，后排是不能坐还是什么？是不是你觉得坐我旁边辱没了你林家高贵的血统？”
“还有那什么【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怎么和我拍个婚纱照要你命了？敷衍一下都不行了？你这种行为跟把我杀了有什么区别？”
“我还就告诉你了林瑶瑶，要么今天你就让我上楼把你睡了，要么我现在走，咱俩就此分手。”说完我拿起婚纱抓住她的胳膊往电梯口走。
“齐铭，你TM就是个臭流氓，你TM给我松手，你弄疼我了。”
“对，我TM就要弄疼你，我今天就要弄疼你，我要看看你的骄傲有多么劣质廉价……我要看看你在床上有多么无耻下贱……我要看看……”我还没说完只见林瑶瑶一个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看着林瑶瑶那满脸厌恶的表情，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林瑶瑶，我今天跟你分手。你给我听清楚了，是我，跟你分手！是我，把你甩了！”说完我转身走入黑暗中，路上感觉仍不解气，大吼了一声：”我操！“
我听到了寒风在耳边簌簌而过的声音，但是我此时身上并不觉得冷，似乎所有的寒冷都被我的心包裹起来。我看着天空的月亮，在云朵里忽明忽暗，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是一个如此美妙的夜晚。我好像看见心中的某种情愫，跟着风一起，缓缓飘浮到天空中，慢慢地融合在一起。我的所有孤独、委屈和苦痛，仿佛在这一刻全都展现在我眼前。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终于蹲在路边号啕大哭起来。
精神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没法站起来正常行走，往事的片段在我脑海里一幕一幕呈现：
在车站里我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小手；在车展现场我抱着扭伤的她走下T台；在每个拿到早饭的清晨她隔着门缝害羞地跟我说谢谢。
而这些，全部消逝在今夜的黑暗里。
在这个没有一点曙光的黑暗里，我的爱情死了，他妈的，终于死了。
张昊我来了，TM的晚上你们一个都别睡了，都给我起来陪老子去上！大！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