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之后，也不再需要姜梨解释。
共识是无法被打破的，有时候真相并不是那么重要。
再说，你以为的真相，难道就真的是全部事实？
处于暴风眼的人已经不是姜梨了，而是罪魁祸首楚留香。这个男人反倒淡定异常。
“我如今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吧。”他笑了笑。
“是真的！他绝对是中毒了，否则不可能说这种话的。”姜梨还想为自己的小伙伴发声，“信我呀！”
“这不是信不信……”苏蓉蓉的手搭在额头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姜姑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是逐客吧。
姜梨凭借有限的社交经验，理性分析对方言下之意。
原本船上空间就有限，不便收留客人，更何况她一来就闹出了大乱子。
换作是她，要是现实中有人要搬过来和她一起住，并且这个人还完全不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想跟着姐姐们学点手艺，这样出去也不至于饿死……”姜梨悄悄望了眼宋甜儿，小心询问，“会不会太打扰你们了？”
三位听众交换了眼神。
苏蓉蓉和善地笑笑，安抚道：“你的心思，我们全都明白了。”
“真的？你真的明白？”姜梨有点紧张。
她想在这里白吃白住，顺便白嫖技能，这种心思都被猜出来了？
苏蓉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留香的魅力有多大，她们一清二楚。
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又被他英雄救美，之后故事会有什么发展，自然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
姜梨只不过是想在船上多留几日，还贴心为楚留香撇清了关系，这有什么不能体谅的。
“姜姑娘，不必再说打扰不打扰的话了。你在此处，想住多久都可以。”苏蓉蓉浅笑，语气却不失力量，“这个家，我说话还是算数的。”
虚假的一家之主，楚留香。
真实的一家之主，苏蓉蓉。
少女你王霸之气都藏不住了啊，姜梨星星眼。
一场关于过敏的闹剧，就这样匆匆过去。
姜梨实在是个卷王，她这一天非常充实。因为不仅宋甜儿会教她厨艺，苏蓉蓉和李红袖，竟然还是缝纫和首饰方面的专家！
“姜姑娘，你既然钟情于钓鱼，这条裙子不如我替你改改……”苏蓉蓉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姜梨没有一丝犹豫，“我早看它不顺眼了，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吹着海风，她就要把装备脱下来。
蓉蓉赶忙压住她的手：“等等，别在这里脱呀！”
“没事，我这条裙子下面，是另一条裙子。”姜梨嘿嘿一笑，仗着一键换装无所畏惧。
苏蓉蓉：“……”
她实在不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前，姜梨过的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活。
看上去有种未被世俗污染的快乐。
“那也不可以。”
绿衣少女盯着她。
姜梨与她对视良久：“好，好的吧。”
即使是玩家，也不想知道不听话会被怎样对待。
苏蓉蓉看着她冲向大海，目光才转向另一个从头到尾沉默寡言的男人。
楚留香今天说的话太少了，少得都不像是他。
“你有心事？”她问。
楚留香道：“或许我只是难过，我在你们心中竟然是如此不值得信任……”
苏蓉蓉神色一敛，正色道：“我们正是太信任你，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你决不会生气，也必然会想到我这样做的深意。”
楚留香的笑意停留在嘴角，却叹道：“人生，若是没有知己，那就太寂寞了。”
但叹息之后他也说：“这本是我一个人的疑心病罢了，也没有依据的……”
“你若是不弄明白，是永远也不会甘心的，不是么？”苏蓉蓉的目光是如此坚定。
她虽然还没意识到楚留香在疑心什么，却已经替他想好了将人留下的法子！
楚留香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你说得没错。我的直觉这一次却告诉我，不要去想，不要深究。”
他的直觉曾经救过他命，很多次生死边缘，他都做对了选择。
而眼下，他也要去钓鱼了。
姜梨走在海岸边，没有再去上次遭遇鲨鱼的地点，主要是嫌晦气。
她的速度不快，另一个人的身影又太快。
身边跟着楚留香，她有些惊讶地瞥他一眼，视线立刻转移到他手里的竿。
那是楚留香的鱼竿，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保养的很好。
“我早该想到的。”姜梨道，“你连鱼竿都会修，又住在海边，一定技艺高超咯。”
楚留香连大气都不喘，不动声色道：“勉强过得去罢了。”
“蓉蓉姐她们没有为难你吧？”姜梨还不忘关怀一句。
盗帅微笑：“只不过是不给好饭吃，没有新衣穿，不算为难。”
听上去有点惨啊兄弟……
姜梨淡淡地说：“那也是没有办法。”
她明明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楚留香却莫名觉得火气上来了。
两人一起并排钓鱼，相距不过五米远。
“哎呀，是我先钓起来第一条呢，真是不好意思了。”姜梨提着手里的鲷鱼说道。
读作不好意思，写作凡尔赛。
她哪里有不好意思，一直在笑，都没停过。
楚留香不知道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姜梨只不过是想说，不好意思，她就是要当着他的面，把鱼都钓光，而他只能看着，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钓鱼佬的险恶用心，他怎么会懂！
楚留香不理解。
楚留香笑了。
“哈哈。”
这时年轻的姜梨还没体会过，盗帅一笑，生死难料，以及“哈哈”两个字的含金量。
反正从那以后，姜梨再没钓上来过一条鱼。
“为什么，会是蚌壳呢？”少女的眼神已经死了。
楚留香是带了筐子出门的，这时已经装满一半。
“蚌壳里，有时是有宝贝的，你又何必烦恼？”楚留香笑道。
姜梨只能把蚌壳收回包裹里，开蚌在现实里是一门生意，实际开出的珠子品质大部分只能拿去磨成珍珠粉。她并不抱希望。
“但我原本来这边，是想钓一种金色的大鱼。”姜梨一旦失落，就又像个小可怜了。
她都这么可怜了，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楚留香微微颔首，倒也没多话。
姜梨连着钓了一下午的蚌壳，人都快吐了。她想了半天，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终于得出结论。
就是眼前这尊大神。
躬身下拜，少女绕着专心钓鱼的楚留香跳起了古怪的舞。
“姜姑娘，不要太快疯掉啊……”楚留香手里的竿一沉，他皱起眉，“至少再等一等。”
他笑姜梨太疯癫，姜梨笑他不够癫。
姜梨不理会他的戏谑，自顾自踏着跳大神的舞步，终是绕着他身边转了一圈，回到面前，突然就单膝跪下。
楚留香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盗帅的手，微微颤抖。他此时还不知道，另一个被女人下跪的男人，已经掀开屋顶跑路了。
但他除了身子往后退了半步，精神波动竟然不算大。
只听姜梨口中高声喊道：“恭迎龙王归位！三年之期已到，请龙王助我夺回黄金锦鲤！”
楚留香：“……”
“你，你先起来。”他真是哭笑不得。
还是那句话，人可以荒唐，但不能太荒谬。
姜梨长跪不起：“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盯！
楚留香说不出话。他根本不是龙王，要怎么助她呀？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金色划过半空，楚留香手上的线猛地一收。金色的鱼儿扑腾着落到他脚下。
这是一条胳膊长的锦鲤，通体淡淡的金色，着实不似凡间之物。
楚留香百口莫辩：“我……”
姜梨已虔诚叩首：“龙王在上，受信女一拜。信女愿荤素搭配，换今后钓运亨通……”
“真不是……”
“我懂的，神仙在凡间不能透露自己的真身，这是禁忌！”姜梨不顾他无力的抗辩，伸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龙王放心，我是有口皆碑的嘴严，绝不向外透露半分！”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
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啊？
“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姜梨眼前一亮，追问道：“我是您第一个信徒吧？可以有一点额外的奖励么？虽然不给我奖励，我也不会乱说就是了——”
楚留香甚至想不到，她说的话算不算是在威胁。
要说不是，她又确实满足了威胁的必要条件。要说是，究竟是谁会被这种话威胁到呢？
“姑娘喜欢，拿去便是了。”男人无可奈何地叹气。
他今天叹的气，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如果非要用一个比喻，他感觉自己像是老了十岁。
但当他瞥见水中的倒影，又心神一震。
他明明在叹气，嘴角却上翘着，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的目光，就在伪装成不经意的，悄无声息观察着姜梨的快乐。
姜梨喜滋滋地收起她要的黄金锦鲤。
鱼就从她手间消失了。
夕阳下，姜梨听见男子深沉的嗓音。
“姜姑娘，其实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嗯……啊？”玩家姜梨打了个冷战，意识都感到一种后知后觉的害怕。
楚留香微笑：“既然你要替我的身份保密，那我也替你藏住这个秘密。”
“只要你能说服我。”
啊这？
姜梨久久不语，最终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