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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往事(1 / 1)

我叫安艳红,民国三十七年生人,祖籍广西,生在山城,长在江城。

我的父亲曾经是国民革命军第七军(桂系)的一名军医,年轻时在法国留过洋,医术精湛,级别也不低,中校军衔,曾经给李德邻将军还看过病。49年跟随所在部队一同起义,被分配到江城军区陆军总医院担任外科主任医师。所以我的童年就是在江城度过的。

我父亲是个性格温柔儒雅的男人,但身材却生的高大魁梧,看着就好像武二郎的体魄里住了个贾宝玉的灵魂。

他很爱妈妈,虽然按照当时的说法,他们俩的婚姻完全是封建制度下的旧式婚姻,但是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两个人一辈子没红过脸,没吵过嘴,两个人活的好似一个人似的。在我父亲心中,唯一能超过妈妈的女人可能就是我了。

对于我,父亲可以说是捧到手心怕掉,含到嘴里怕化的溺爱,从不对人弯腰的他居然愿意俯下身子给我当马骑。我也最喜欢摇着父亲修长的手臂撒娇。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都会笑着说爸爸真是个女儿奴。

记得那是我六岁的时候,爸爸突然一把抱住我,不舍的对我说,宝贝,爸爸要出趟远门,你在家好好照顾妈妈。

我当时就舍不得了,撅着嘴巴,带着哭腔拉着爸爸的臂膀道,爸爸,你能不去吗?

爸爸说,宝贝啊,不行啊,咱们祖国北边来了一群坏人,在咱们家门口捣乱,爸爸要过去把这帮坏人赶出去。

那要去多久?

用不了多久,你看,窗户外面的桂花什么时候再开了,爸爸就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于是我就等啊等啊,时常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发呆,只盼着那桂花早点开。

一年,两年,直到第三年桂花开的时候,爸爸终于回来了。

我满心欢喜的扑了过去,一把就拉住了爸爸的右臂,却不想,只抓住了一只空空的衣袖。

“这……这是怎么了!”

妈妈一下子就急了,一把就夺过那节衣袖,眼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父亲温柔的用左手抚摸我的头,对着母亲道。

“在朝鲜,美国飞机轰炸了野战医院,一颗弹片杀进了右臂,本来没多大事,不想用了国内的急救包以后,反而感染了,前线医疗条件差,为了保命,只能……”

没有右手的父亲再也不能握手术刀,成为一名医院分管后勤的副院长,不过却有了更多时间陪我。

当我每每看着父亲的空袖管就忍不住的掉眼泪。干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一天,父亲微笑的拉过我,颇为神秘的轻声对我道,

“红红,其实没有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安家最厉害的是腿功。”

我哭着说,“爸爸,你骗人。”

父亲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跳到庭院里,挥动双腿耍将起来。

父亲的身形宛若惊鸿,翩若游龙,两条大长腿好似青衣手中翻飞的水袖,在不大的庭院里掀起了一阵小型风暴,树上的桂花都随着劲风点点飘落,那情形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人物画,我一时间竟看痴了。

“这可是咱们安家祖传的功夫,游龙十三腿,打今天起,我就传授给你。”

人生自信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在那一刻,身残志坚又充满自信的父亲,如同一座令人仰止的高山,不由自主的心生崇敬。

从那一天起,我每天早上都跟着父亲学习腿法,日子也慢慢恢复了曾经的温馨。

直到那场运动的到来……

那是一个躁动不安的年代,整座城市并没有像伟人预计的那样“大乱促大治”,而是一乱就一泻千里,乱得乌烟瘴气。造反有理,文攻武卫,揪斗“走资派”……

父亲的前国民党军官和母亲“恶霸地主”女儿的身份成为了被批斗的理由,连带着我也成为了“反动派”的狗崽子。

突然某一天,一群穿着军装,戴着红袖标的壮汉恶狠狠的冲击了我家,二话不说就是一阵打砸抢,我正要上前还击,却被父亲抬手拦住。

“红红!别冲动……”

然而小将们的拳脚却径直落在父亲身上。

“小将们,别砸了,别打了,我在朝鲜战场负过伤!我在朝鲜战争负过伤啊!”

原本温馨的小家遭到了洗劫,满地都是碎玻璃碴和砸的稀烂的家具,父亲和母亲也被戴上纸帽子被拉出去批斗……

这种情形三天两头的发生,逐渐变成了一种常态。

好在父亲在军中行医多年,救治过不少大人物,在京里某一位领导的暗中保护下,我们全家离开了江城这个风暴中心,来到远郊一个叫金口的镇子,父亲也脱下大校军装,在镇农场下面的一个小卫生所里当起了所长。我也被迫中断了医专的学业,在所里充当一名护士。

说是卫生所,里里外外也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父亲一边负责坐诊出诊一边教我医术,母亲负责洗衣做饭,日子虽然生活条件很差很艰苦,但是好歹安定了下来,父亲的医术自然是没话说,频繁的出诊虽然很辛苦,但是给不少村民解决了病痛之苦,慢慢的在当地有了不小的人望,大家都喜欢叫他“单臂华佗”。

我十九岁那年,母亲去世了。

她生了我之后本就身体不好,接连的波折让她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父亲想尽了一切手段,也没有留住母亲的生命。

那一晚,父亲反锁了卧室,和母亲的尸体整整待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母亲出殡的时候,父亲面容憔悴,嘴唇苍白,好似贫血了一般,连走路都虚浮无力,但是精神却不似之前那么颓废,反而目光中闪烁着希冀的目光。

开始我还以为是父亲悲伤过度,到后来我才发现不对,父亲几乎每天都往母亲的坟地里跑,贫血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原本硬朗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走路都打晃手上总是缠着带血的绷带。

终于我忍不住责问父亲。

您到底是在搞什么,难道您也要离我而去吗?

父亲开始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我问的急了,他才抬起头,慢慢解开手上的绷带,露出一道还未结痂的新鲜血口子。

“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们安家本是广西融水苗族蛊师一脉的后人,我这是用养鬼之术留住你妈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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