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万物复苏，南方的天气是湿暖的。
母亲赵芳菲的陵园位于半山腰上。
赵之之的外婆去世的早，外公这辈子只有一个女儿，说是心中宝也不为过。因此，去世时赵家虽已风雨飘摇，但他还是拿出了很大一笔钱购置了这处陵园。
赵之之下车时天边突然下起了雨，落在身上，是柔软沁人的凉。
“妈，我来看您了。”
她在墓碑前站定，俯身蹲了下来，将母亲最爱的香雪兰放在墓碑前。
灰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赵芳菲的照片摆的方正，灿烂的笑颜仿佛仍旧鲜活着。
“您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想我呢？”
面前墓碑一如既往的沉寂。
没有人会回答的，她知道。
伸手抚上母亲的照片，她鼻子一酸：
“妈，我结婚了。之前忙着实习和毕业，一直没有过来跟您说。”
“您曾经说，希望我这辈子能遇到一位忠诚的伴侣，一起白头到老。”
眼圈泛红，她垂首，话语里是无奈的愧疚：
“对不起妈，我没能做到，还是跟一个不爱的人结了婚。但这是外公的愿望，你知道的，他一向疼我。我不能不听他的话。”
“但您别担心，一年后，我就可以和那个男人离婚了。我一定会活的很好的，对不对？”
赵之之抚摸着母亲的照片，脑海中掠过一帧帧有她的画面。
思念和委屈排山倒海般翻涌，胸口处抽痛感袭来，赵之之泣不成声。
身后不远处，隐约的一个人影，。
林楚笙立在那里，看着前方泣不成声的女孩，眸光微沉。
他刚刚结束对旧友的悼念，刚想离开时，却听到前方女孩的抽泣。
神情变幻，他下意识皱眉，只觉得聒噪。
却没想到，那女孩竟是她。
想起方才她说的，一年后就会离开自己。那十分迫切的模样，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想要逃离自己，逃离这段关系。
是为了那个叫谢靖安的男人吗？
林楚笙指上蓦然一重，一双眸子霎时间冷了下来。
孙正一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眼神在二人面前来回变换，小心翼翼问了句：
“林总，我们还回去吗？”
林楚笙唇角细微的一沉，终是将视线收起：
“回。”
黑色迈巴赫停在陵园内专置的停车位上，距离出口有些距离。
孙正一开出来的时，正好瞥到门口处，赵之之转身离开的身影。
守陵的保安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丫头，今年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外公呢？”
赵之之撑着伞的指尖一顿，面上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他身体不好。所以今年只有我来了。”
老年人身体不好，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守陵人这几年一直看着赵之之，知道她是只有外公这一个亲人的。他见她孝顺乖巧，不免心里多了一分怜爱。
叹了口气，他自知失言，宽慰道：“会好起来的丫头，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您。”
赵之之抬眸，敛目道了声谢，而后转身，再无他言。
孙正一目光落在她纤瘦的背影上，神情纠结。
尚小的年纪，没了母亲，又不知道父亲是谁，唯一的亲人还身患重疾，时日无多……
这些事情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偏这赵小姐总是淡淡的。似是一支绿竹，任它东西南北风，依旧挺直着脊梁。
孙正一忽然很想问问自己老板，能不能顺带载送赵小姐回学校。
但透过后视镜，他看到林楚笙神情漠然，思索片刻，终是没有开口。
他了解自己老板的个性。
除非是林楚笙自己想做的事，不然谁也动摇不了他。
他只是一个小喽啰，就算建议了没用。
孙正一踩下油门，正打算出发。
倏地想起另外一件事，忙停下来道：“林总，先前您让我查的事，我已经查清楚。”
林楚笙缓缓扫了他一眼：“说。”
“那天赵小姐去接雨桐时，确实发生了点事。”
孙正一伸手，从公文包里拿出PAD，递了过去，按下了播放键：“您看。”
屏幕之内，是一段监控视频。
画面之内，一辆公务车疾驰，眼看就要撞上林雨桐。
可下一秒，赵之之朝前奔去，奋不顾身的一跃，将林雨桐抱在怀里，极大的惯性让她在地上滚了几圈，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疼。
可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双手紧紧抱住小女孩，护住她的头。
孙正一谨慎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是其中一件。中途赵小姐开车带雨桐回去的路上，还……还说了些话。”
林楚笙幽深黑眸中明灭闪烁：“还说了什么？”
孙正一手指划动，另一段视频映入眼帘：“这是从您车内行车记录仪里调出来的。赵小姐对雨桐说……尊严是自己给的……”
那段音频内，赵之之的声音冷静却温柔，谆谆善诱的话语听起来有种让人平和的力量。
孙正一仔细听着，神色复杂。
他跟了林楚笙五年，太知道自己的老板是个多么出众的人。
他不仅对对别人要求严苛，对自己更是自律的不行，几乎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作为他的追随者，孙正一一直觉得，自己老板进可成功撩妹，退可掰弯直男。
能够作为他伴侣的人，自然也得是能力样貌身家背景样样出众。
而赵之之，只是个落魄千金。身世背景复杂，是个母亲滥交出来的野种。
孙正一对她是有着成见的。
但是最近亲眼目睹的这些事情，不得不说，他内心的看法，有些动摇。
他过了这么久，领悟到的最深的道理，就是，人这一辈子，是指望不了别人的，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打咩赵之之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却能有这样的见解。
委实看的透彻。
林楚笙双眸掠过一丝阴翳，蓦然开口问道：
“我给的那张卡她用了吗？”
孙正一倏地后背一僵，颤着声答道：
“那张卡赵小姐就用了一次……只取了两百五十块钱，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他用词精准，不敢直接说二百五。
但也不敢抬眼再去看林楚笙此时的脸色。
垂着头，他又添了一句：“还有上次说的那间公寓，赵小姐也是一次都没有主动去过。”
林楚笙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孙正一其实也很诧异，毕竟无限透支的黑卡，自己老板亲自挑的公寓……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想得到的。
可赵之之却弃之如敝履。
她现在唯一所求的，似乎只有……离开自己老板这件事。
空林楚笙一双眉目淡漠，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
可余光，却瞥向前方独自行走的女孩。
朦胧的雾气和微风交织，变成了一张柔密的，氤氲的网。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下浅浅的虫鸣声，还有微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而那身影纤细的少女，正挺直着肩膀，坚强而又孤独的行走着。
孤傲又悲凉。
林楚笙心里没由来的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