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最后一声下课铃有节奏地穿过每个即将成为空旷地区的教室......一一飘过后便戛然而止，遮盖的吵闹恢复原样，没过几秒，一阵音乐响起。
优美静谧。
“什么？”
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气氛。
“我不想去。”女孩声音在空旷的洗手间发出，带着平缓和清亮。
她在洗手间走过去又走回来，转过去又转回来。从里面出来的人都默默转头瞟她一眼。甚至有耳尖的，都可以听见电话另一头粗犷严肃的声线。
“今天我和你妈妈晚上都来不及回来，你要让你弟一人在医院吗？......苏栖月你不小了，有些事情能搭把手就搭把手，照顾一下弟弟，又不是什么难事，是不是。”
“......他也不小。”苏栖月抿嘴，视线望过门口等她的人，“医院在哪？”去就去，反正周五没事，也考完试了，苏风意一人在医院也挺寒酸的。称不上可怜，只能算寒酸，一大家子里，找不出一个人能陪他。
“你不想去？”门口同班的许艾离问。
苏栖月记下地址，挂了电话，将其插进羽绒服兜里，迈开步子往外走，“一个人在家不好？”
“哦，真的？”
“嗯......真的。”
“那有点可怜，这娃子。”
走出教学楼，路边两排裸着枯色身子，看不出来是啥品种的树，干巴巴地伫立着，张牙舞爪的树枝底下是稀稀落落的学生。
“姐姐，你什么...时候...来？”
许艾离凑到苏栖月肩旁，拉着她，慢慢读出一行字来，随后给出评价，“嗯......你弟很想你去啊，要是知道你不想去是不是会伤心？”
“会伤心？”
许艾离眼睛无语瞥过去：“......是啊，他一个人，难免会有些。”
“嗯。”
“嗯什么？”
苏栖月看着远方，一脸认真思考后转头道：“嗯......那还是去吧。”
“......我说嘛你刚刚都问地址了怎么可能还不去。”
苏栖月没说话，回着信息，憋着嘴角弯曲的幅度，身体忽地被轻撞了下。
“好啊苏栖月你又框我玩！”
谁叫许艾离那么好逗呢。
不过真叫他一个人在医院，会吓死吧？哎没机会看到，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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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栖月赶到南皖医院，直接朝住院处跑去。冬日天黑得早，所见万物都已被蓝墨铺染，一路上，她跟着外面的路灯找到了门。
她背着一个大书包，从外带来的冷意贴在棉厚的衣服上，肩膀酸得只能靠提书包带来缓解，与站在电梯外的几人格格不入。
据他们老爸讲述，是苏风意乱吃东西，把自己吃出肠胃炎的，在家又拉又吐的，来医院后说观察个两三天，好了再回去。
“难受成这样，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放假了，不是这样嗨的吧。”苏栖月清眸看着电梯上下移动的标志，嘴里嘀咕着。
嘀咕嘀咕，门开了，按键到三楼。
这时，“苏宝”的电话再次显示在手机屏上，她没接听。又来，她还是不接。
此时已经到三楼，她直接奔往苏风意的房间，慢悠悠的语气，很镇定地说道：“好了好了，到了到了，急什么。”
苏栖月见自家小弟身着白色病号服，外着加厚外套，下身是他自己的裤子，靠着旁边小柜子，手里的老年按键机嘟嘟叫唤个不停。
靠窗的一位有些上年纪的阿姨笑呵呵对苏栖月道：“他呀，等你等得可急了，小脸都皱成团了，一直盯着小手机。”
“路上耽误了些。”她朝阿姨轻轻一笑，面颊上沾了些冷夜的凉，顽皮地跟着她跑进来。
坐车来的路上，先是黄昏时堵堵，夜来时又堵一堵，然后随着灯光找找路。
她把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走过去坐在苏风意旁边的病床上，一双眸子盯着，“乱吃的？”
苏风意：“......”
“还是乱喝的？还是又乱吃又乱喝？还是一边吃风一边喝？还是喝——”
“姐，姐，我错了！”苏风意急忙打断后面的话，他知道，这样下去，她姐能这样说出一堆奇怪的搭配来。
按照以往，每次犯错被她逮到，他就看着苏栖月那张脸，她姐嘴里像安装了什么无情机器一样开始喷字，最后喷着喷着就开始从记忆里找东西继续喷。结果就是，要完全服从她姐一天的话或者好几天。
“放假也不是这样嗨皮的，自己多难受。”苏栖月瞟到杆子上的输液带，看着苏风意耷拉下来的头发，继续道：“怎么也嘚等我放假一起嗨皮啊，你自己吃，真不厚道。”
“......？”
苏风意有些耷拉的“耳朵”又竖起来。这说的什么话？他要接什么话？等她姐放假了他再生病吗？
“那两人吃是不是就不用来医院了？”
“笨。”苏栖月直接拍向他的头发，作势收掌成拳，“到时候不该你吃的全都会统统扔掉。当然了，我能吃的不能扔掉。”
苏风意满头黑线，直接吐槽一句：“姐，你也真是不厚道。”
苏栖月一本正经说他：“不，你不厚道，你不等姐。”
苏风意继续：“不，姐，你坑弟。”
苏栖月再压：“你不知道吗，弟弟是要成长让着姐姐的。”
苏风意有些败下阵来，“没有这种说法。”
苏栖月继续进攻，“是你孤陋寡闻。”
两人的对话画风逐渐跑偏，头顶仿佛有两条血条在来回波动。此时，苏栖月坑着弟弟的血槽，疯狂减一减一，直至所剩无几。
苏栖月眸子印着苏风意皱皱的眉，还有撅起不服输的小嘴。她叹口气，不紧不慢转移话题：“水杯在哪？有热水吗？饿吗？”
说着拿起自己的水杯给他倒上，温温和和，不烫不凉。
果然，姐姐还是爱他的！
说到饿，她其实有点饿了，苏风意虽然没有饿感，但肚子也空空的，早就在先前扫空殆尽了。正好差不多到打饭的时间，她拿着饭盒排着队，前面的队伍排得倒是很整齐有序。
苏风意告诉她，母亲下午送他来的，因为公司有事先走了，所以两人又是很完美地把这件事交到了她手上。
嗯。好。很好。说不定晚上还要她陪床呢，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苏栖月脸上风轻云淡，脚下小步子往前机械地移着，不妨碍她想事情。
苏风意这样应该是吃不动什么。
“鸡蛋西红柿。”
前面有人说话。
这种飘飘然的思绪像温泉里热水拢成的小气泡，一有些什么特殊的举动就会被轻易震破。
前者声音很淡，尾音稍加低沉，听着让人有一种清泉不动声色流过的感觉，留下其独有的温度和平静。
苏栖月探出头，注意力稍稍转移过去，凝望前人。
这个声音，她有些熟悉。嗯......她记得，很清楚地记得。
男生站在晃晃灯下，其身形高挑，打下的影子有着暗光的疏离，抬头便可瞅见那蓬松的毛发，能一下让人注意到的那种。
那一秒的定格，却能让苏栖月刮走眼里其余的世界，平白无故生出细细观摩之意。
林朝雨居然也在这？
苏栖月用手顺了顺马尾，眸中又恢复明亮，当作没发生一样，继续排着队。
随后，空气中，他与她擦肩而过。
苏栖月自然地往他身上瞄一眼，没有停留，就像瞄了个陌生人一样正常。
却感觉，他黑眸沉寂混沌，不似白日的清澈。
太累了？她眨眨清眸，不知道，虽然这与她无关。
此时，走了一半的林朝雨蓦然停住，转过四分之一的身，却未向后看半分，只是用余光扫过熟悉的校服虚影，并未过多停留。
“小姑娘，小姑娘？吃什么？”
“嗯？哦哦。要一碗米粥汤，病号喝。”
反正她不要喝。
这时，手机传来父亲的消息，她停顿一扫，眉头不自觉皱起，她没理，便把手机放回衣服兜里。
她内心的抗拒，在心里叫嚣，她才不要。